浮屠三梦 第74章 君王令（36）

过了四五日，整个京都传了边境的消息。顿时有些惶惶不安的氛围了。

蓝婧这几日都没出门，唯有进了趟宫，也算是为了闫棋送行。

虽说是奉了陛下的诏令率兵出征，但都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偌大个尚阳殿，虽说比六年前摆设什么的华贵的多了，那也不能和其他皇子们比。

伺候闫棋的徐嬷嬷早就在一年前便去世了，闫棋还伤心了好一阵。

蓝婧到的时候，闫棋抱了个酒坛子，没醉，只是呆呆地坐在尚阳殿里独酌。

“这是怎么了？”蓝婧四处看了看，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

“婧姐姐，你怎么来了？”闫棋捧了个酒杯，晃了晃。

蓝婧有一丝不忍，“来看看你。”陛下和上官伯父让闫棋领兵，究竟是对是错？

闫棋轻笑了声，“果然，婧姐姐知道我要领兵去川陕了吧。真是可笑。”

听着闫棋的嗤笑，蓝婧坐到他身边，想要夺过酒杯，却被闫棋闪过。“可笑什么？”

“可笑父皇第一次单独召见我，便是要我去送死啊。”闫棋偏头一笑，带了稚气。

蓝婧抱过酒坛，发笑，“怎么就送死了呢？川陕那么多人，又不是要你去冲锋陷阵，再说了，只是让你去支援我父亲，你觉得我父亲难道还能逼着你上战场？”

蓝婧点点闫棋的脑袋，“你看看你，又不像是你上官哥哥习武，连个肌肉都没几块，就不适合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闫棋偏头靠在了蓝婧肩膀，蓝婧一动，想要离得远些，到底是顾念他年纪小，便要担上这样的担子，没有动。

“婧姐姐，你说我体弱，为什么父皇就不知道呢？”

蓝婧顿了顿，只淡淡道，“皇宫人多眼杂。”

“我不管。”闫棋像是喝醉了一样撒娇，“为什么父皇，不让大哥，不让二哥他们去呢？到底我只是个宫女的孩子，所以命不值钱吗？”

蓝婧肩头一凉。

“可我也是父皇的孩子啊，我期待着父皇的赞赏，父皇的爱。婧姐姐，我感激你和宵朗哥哥对我的帮助，让我能见父皇一面，得到父皇一点点的关注。我拼命地学习，跟着上官太傅学，就是为了父皇的嘉许。终于，父皇也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会赞赏一下我，也会赏赐一些物件。”

蓝婧沉默，闫棋所求的很简单，父亲的爱。他自小没了母亲，所以更需要父亲的爱。只是父爱或许在普通人家里是很普通，很简单就能得到的，可对于皇家，何其之难。

在皇家，或许真真是应了那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昨天父皇第一次单独召见我，我以为是我最近表现好，父皇看到了，或是上官太傅说了什么。可我绝对没有想到，他只是任我在冰冷的地上跪着，然后用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话语，看着我，告诉我。我要去川陕，我要去战场了。这是君命，不得违抗。”

“婧姐姐，我当时只觉得冷，怎么能这么冷呢？即使是他最后告诉我，嘱咐我两句，战场刀枪无眼，多加小心。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冷了。”

“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话音里透着浓浓的哭腔，蓝婧却是一个字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告诉他，在皇家，父子亲情本就是如此的单薄？不可依靠？

只要你存了期盼，你换来的就只有失望。

闫棋，有时你和宵朗一样，天真的可怕。

“徐嬷嬷说，父皇最喜欢母妃下棋了，她说母妃的棋艺是一等的好，所以父皇喜欢她。我以前就想，那我学了棋，是不是父皇也会喜欢我呢？所以我就跟着上官太傅学棋，看棋谱，下功夫钻研。可有谁告诉我，父皇根本不会和我下棋，我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呢？”

闫棋说了很多很多，蓝婧只是默默地听。

从小时候徐嬷嬷一个人照看他，到年纪大些被欺负，再到后来有了点儿希望，最后失望。

“闫棋，你想。”你想要坐上那至高的皇位吗？蓝婧终究没有说出口。“你想要得到陛下的关注，就要活着回来。”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办到。”

闫棋埋在她肩头，蓝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的样子，只当他还是难过于陛下的无情。却没有猜到，一股更可怕的念头在闫棋的脑海里渐渐成了形。

姐姐，你不明白。如果我比不上皇兄们，我可以自认倒霉，上天没有给我一个好的出身。只是为何你和宵朗哥哥也要凌驾于我之上呢？六年了，我听得最多的，不是那些人说我的出身，而是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比不上的是你，和上官宵朗。

所有的人都说我只是你和上官宵朗的跟屁虫！明明我才是皇子不是吗？

父皇让我去领兵，说得好听是领兵，其实不就是另一种的送死吗？一切都是没人知道，无人恭贺，也就罢了。可谁会想过，我回来后会面对些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一个出身低贱的皇子，无缘无故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信任，领兵在外，恐怕他回来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而是背地里的暗箭隐刃了吧。

姐姐，你有心怜我，为何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走上这条路呢？

上官宵朗，上官宵朗，既然他可以在尚阳宫救自己，为什么不救的更彻底一点呢？

最疼爱自己的徐嬷嬷早已不再，宵朗哥哥多年不见，而你又如此，我已无一人牵绊，就别怪我要令图大计了。

既然无权无势，淡泊一生，已是不能。有何惧于执掌天下，坐拥江山，成为那无上权力的执掌者。

站在尚阳殿前，闫棋目送着蓝婧的背影，微昂首，面对着的是万里夕霞，艳丽无边。

轻笑，“真是好景啊，美不胜收。”

“殿下。”身后有宫女想要为闫棋披上披风，被闫棋抬手拒绝。

唯有冷，才能让心感受到一丝丝暖意。

闫棋顺利黑化，上官宵朗小哥哥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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