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梦 第211章 黄粱一孟（4）

“啊？”他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客应，梁简琼愣了愣，复又高兴起来，“我……我能不能叫你无梦，不喊姑姑？”

少年羞涩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红晕，无梦手指微动。毕竟是个孩子啊，两个称呼罢了，这‘无梦’与‘姑姑’喊着于她并无什么不同。无梦这么一想，便道，“我本就算不上再是梁家的人了。”带着幽幽叹息，言下之意，竟是允许了。梁简琼握紧手中锦扇，倒是有些高兴地无措，“无梦，我一直想问你岁数多大了？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吧！”

“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什么？”

傻憨憨地样子，倒是没了初见时的精明潇洒。

“一个女人最被冒犯的问题，就是被问岁数，你不知道吗？”无梦在阁楼上远眺着远边的天空，淡淡的蓝，极为清新的颜色，衬的苍茫山这一片灰败更加颓废。

梁简琼面色一僵，心中一急，想要解释，却愈发讲地胡乱，“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要冒犯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好奇，罢了。”最后两个罢了，说的越发后悔，语调也沉了下来，想着无梦是不会理他了。

“我的岁数大概比你父亲小了四岁。”无梦倚着栏杆，望着远方轻声道。

梁简琼听她回了自己，心中高兴，眉头微微纾解，又皱眉，今年父亲四十九岁了，“天哪，无梦你四十五了！”梁简琼心下算了算，一幅受到了打击的模样，“你这脸……哪里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他喊她名字，听在耳朵里倒是顺畅得很，比姑姑好听多了。无梦浅淡地笑着轻摇食指，“非也，非也。我的生命都停止在二十三岁的时光了。”

“怎么可能！”梁简琼凑上前，做了个大胆的举动，两手捏着无梦的脸颊，笑嘻嘻地道，“该不会是易容的吧！”他也只能想出这么个理由了，无梦看起来的样子也就双十少女罢了。

平生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被人这么冒犯，哪怕是年少曾在梁家之时，她天资聪颖，在外人面前都是摆了冷脸。无梦当真是惊住了，梁简琼下手也没轻，腮帮子还有些疼痒。无梦摸上脸，看梁简琼的爪子还要上来，自然是不客气地拍上那两只成猪手。

心中一动，倒是起了个念头，要来逗他。“梁家有一只盒虫，名为獐前，若男子服之，必当场中毒身之，可若是女子服之，则会变为活死人偶，你可所说过？”

看着梁简琼脸色大变，无梦嘴边的微笑愈发清晰，“作为梁家少主，不会这么没有见识吧？”

“不，当然是听说过的。”梁简琼嘴里发涩，讷讷不知言语，“你，你……难道你服了？”

“这倒没有。”梁简琼蓦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恢复了原来的轻松。原来是在诓他，那便好。

“那獐前早就被我一掌毙于掌下，只是那獐前死前向我喷出毒液，致使我中毒身亡。”无梦伸指戳了戳呆住的梁简琼，秀眉敛起，“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你，是人是鬼？”他问地小心，没有无梦想象中的害怕，眼中却是意料之外的复杂。

“你猜。”

梁简琼低头思索良久，忽然出声，把无梦吓了一跳，却是悄悄遮掩了过去，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态。“啊！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他得到过一种蛊虫，能重塑人之骨肉。不过以那样的方式活下来的人，不，他们都称不上人。那种盗虫寄居在人体内，每月发作时，都极为痛苦，学名……蛊人。”梁简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着无梦看不透也猜不透的愧疚。

“疼吗？”那蛊虫每个月的痛苦，他没有试过，但从梁家所提不多的古籍与父亲寥寥的几句话中，也可以知晓，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

无梦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只点头道，“没错，我利用此蛊在还未死前重塑血肉,或了蛊人。”二十多年来，突然出现一个人像是在关心她一样，问她疼不疼，仿佛是老天爷对她的几分慰藉，可更多的却是难堪。

这么多年的苦痛与心中的煎熬，怎么能用疼不疼来形容呢。

“疼不疼？”梁简琼固执地问她，在无梦转首的那一刻强硬地握住她手腕。

无梦看着他的眼睛，她读不懂这孩子眼睛里的东西。语气温柔，像是在包容一个犯错的孩子，“不疼了，早就不疼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个草包，调配草药，终于找到可以压制此蛊的解药。所以，不疼了。”

梁简琼不知自己心底的苦涩从何而来，只觉有些在她风轻云淡的目光下，站不住脚。倾身抱住她，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易碎的娃娃，“你到受了多少苦呢？无梦。”

这种被当做弱者，需要被保护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无梦抚上他脸庞，向来阴郁的眸子里，星辰闪烁，“你在为我伤心？”

梁简琼揉碎了眼中的星光，道:“那时，每月月圆之时，你一定很疼，对不对？”

“没有。”

“一定有，对不对！”梁简琼失控地吼道。

无梦眼神迷茫，似乎穿过了重重叠叠的雾霭中，看到了当年那个事事稳重可靠但在她却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一样的人。“习惯了。”她习惯了，这二十多年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能有多疼？“不要多想了。”她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不要多想，还是跟梁简琼。

一两个她最讨厌的人生下的孩子，与她有着一丝丝的血脉关系。

梁简琼拥住了她，无梦想要挣脱，却被他桎梏在怀中。她在第一瞬间，甚至觉得回到了年少时光，扑入了那人的怀抱，可又在极快地时间里反应过来，他的怀抱很单薄，不是那人的宽厚有力，却是安心。那人总说，把一切都交给他，他会处理好的，他的话令人心安，却是谎言。而他，梁简琼不一样，他的怀抱告诉她，他无法完全把她护的严严实实，但是，他会陪她一起度过所有的艰险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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