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梦 第165章 宝马雕车不及你回眸一顾（5）

终于，她又为他添了一子，名唤穮。意为锄田，在中原大地上，除去那些杂草，还一片宁静之处。

他与她相守多年，历经坎坷，他在朝堂上遭人嫉妒，在淳熙八年，被贬上饶。在上饶，他们在高处建屋舍，低处辟为稻田，过上了乡野生活。他却无法全心全意的与她一同过着平淡的日子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岌岌可危的南宋朝廷，无法用剑退敌，就用笔抒发自己的愁思。他在与她的上饶生活里，留下了四百多首诗词，无一不寄予了对国家兴亡、民族命运的关切、忧虑，抒写了他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

那段时间里，他有些忽视了身边的她。直到淳熙十六年，他们两都已半百，花白了头发，他不禁感叹时光的可怕。正巧他们两同岁，那年是他们的五十寿诞，两个老人相对而坐，他取了枝桃花，别在她的鬓间。她欲伸手取下，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拦住，她眼里满是无奈与宠溺。他又写了首诗，来贺她，‘寿酒同斟喜有余，两人百岁恰乗余’。

他是想与她白首偕老的，天不假年，就在这一年，她的身体急剧变差，不过几月，已是在病榻上下不了床。他日日陪伴，花重金请名医医治，却留不住她。他幡然后悔这些日子对身边的她的忽视，却挽不住她。

而她此时也是已经料到自己的离去之期，看着眼前的他，她眷恋地抚上他的脸，缓缓开口：“不要难过。”

“不，不。我们说过的要一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成就一段佳话的。你不能离开我。”他颤颤巍巍握上她的手，半百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我们已经白了发，我们相守多年，我们互相了解，这就够了，幼安。不要让孩子们看见了，这样，你的严父姿态可就没了。”她轻声唤他的名，“幼安，再抱一抱我，好吗？”他抖着手，环住她，“我们约定好了，奈何桥上，忘川河畔，我等你。幼安，幼安。”她阖上了眼，他泣不成声。

淳熙十六年秋，她永远的离他而去。他悲痛欲绝，日日靠酒麻痹自己，他又开始出山做官，意图用繁杂的事务使自己忘记失去爱妻的痛苦。可是，接连几次的罢官，让他心中更为痛苦。

他将她葬在瓢泉，之后便自己一人在瓢泉过着游山玩水、饮酒赋诗、闲云野鹤的村居生活。瓢泉生活的的宁静恬雅和村民们的淳厚朴实的品质，使他深为所动。总是忍不住灵感翻飞，写下了许多描写瓢泉四时风光、世情民俗和园林风物、遣兴抒怀的诗词。写完后，却又付之一炬。这些，你看不到了，我替你看了，看了后，告诉你，这里有多美。他已经想好了要在这里守着她的墓，度过余生。

在瓢泉，他在酒肆中饮酒，遇上了一个女子，姓林，与她一样的盛颜，与她一样富有才情，与她一样风趣幽默。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又来陪伴他了，激动地打翻了杯盏。

林氏因为如今天下形势，被老父送在集市上卖钱，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她。他把她带回府，吩咐婢女好好伺候着。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另娶一房妻子，可只有他心中明白，她不是她，他买下林氏，不是因为什么爱，只是因为不舍得妻子的容颜被人侮辱。

伺候林氏的是她原来的侍女，她离去时，吩咐了侍女，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为他再寻个贤妻良母，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的逝去而难过。

侍女几番劝他娶了林氏，他又怎会不知她的一番苦心，红烛高照，嫁衣如血，他却未入洞房，只在书房里一口接着一口地饮酒，梨花酿还是梨花酿，没什么不同，怎么就这么苦呢？他眼神朦胧，心神恍惚，门窗上大大的喜字，仿佛是对他的嘲笑，喜从何来，何为之喜？

吾妻离我而去，此生不见。

他更加专注于政事，但此时他已经明白了如今南宋局势，没有明君贤臣，就算他欲以一己之力补天，那又能如何？几次辞勉，让他身心俱疲，终于卧床不起。

同样的秋天，他心中依旧想要杀贼护国，然后保护她，和她安稳一世。金人已是剑指南宋，不，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南宋，不过是几座破碎不堪的城池。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守不了河山，也护不了佳人。罢了。

他缓缓闭上眼，终于，我要去见你了。

开禧三年，辛弃疾病逝。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那里，说书人还在感慨不已，寄予自己对稼轩先生的无限同情与憧憬，我终于稍稍清明了头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拍手，“我们走吧。”

祁衍看了眼桌上的残渣，才点了点头，起身。

我撇嘴，我有这么不可信吗？还要特意检查一番？上前两步，牵住祁衍的手，“我们要去哪？”

“随你。”

我想了想，“那我们一起去……”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名山大川都讲了个遍，祁衍只是默默地听着，点头。我心满意足，拉着他在大街上转悠。

祁衍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每拉他挤去路边买些小吃食，小玩意儿，他都恨不得离开十丈远的距离。不过最后，还不是被我拉着进去了？哼。

“嗳？”我看着这座茶楼，问道，“这里，不是我们吃早饭的地方吗？”

祁衍有些无奈地低头，“你已经把这里转了两圈了。”

我一惊，“可才过了多久啊？这里地方也太小了吧？”才多久，居然逛遍了？看着天色还早，大太阳挂在天中央，日头正好。“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从这里乘风而去，不用一会儿就到了。”我兴奋地拉着祁衍要走，祁衍却拦下了我。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向前看去。那人盯着我，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眸，看得我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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