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世家 第101章 刀兵

蓝玉自己一人喝着酒，他有些不开心，浩瀚的蒙古草原，可轻易吞噬了儿子那两千余人的学生兵。

战报已呈送朝廷，等待朝廷的回旨，预告着班师回朝的日子临近。无论有没有来自北边的确切消息，蓝玉都必须启程南返了。

此刻，这位叱咤沙场的将军心中有些许的懊悔，当时为何因儿子手握天子令牌就任他率兵西去追击。

与此同时，蓝春的队伍休整两日，时近五月，蒙古高原的寒风却丝毫未减。上午点兵完毕，队伍即将拔营南归。蓝春的目光扫过他亲自率领的部下——除去几个伤员和因水土不服略显萎靡的，竟奇迹般地没有折损一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涌上心头。

“全体整备完毕！请指示！”总兵盛庸的声音铿锵有力。常茂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吼道：“回家——！”

这声呐喊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欢呼声瞬间响彻营地。

随后，处理了尸首和战争遗留的痕迹被熊熊烈火吞没。铁铉策马到蓝春身边，咂了咂嘴，环顾着空旷的原野道：“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蓝春略一思索，眼中光芒一闪：“不能白来一场，去找一块醒目的大石，刻上‘奉大明皇帝令征伐，犯大明者，虽远必诛’，给我立在这儿！”铁铉眼睛顿时一亮，赞道：“妙极！立碑于此，万载千年，后人皆可知我大明赫赫天威！”说罢立刻带人分头寻找合适的巨石。

不多时，一块刻着刚劲大字、透着凛然气势的巨石，便深深扎根在这片他们战斗过的土地上。所有将士的目光聚集在石碑之上，自豪感油然而生。蓝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扬手高呼：“走喽！”

队伍踏上了归途。天保奴前些天伤势才稳定下来，军医做了小手术，吊住性命。但他刚苏醒，得知自己竟成了唯一的生还者，顿时气血攻心，又晕厥过去，无奈之下，只能用拖车拉着同行。

蓝春说过要他活着，他想死都难，想到当时的情景，他们此时已经路过了象征着大汉功勋的封狼居胥之地——肯特山，方位大约在后世乌兰巴托西面，却尚未抵达草原上的重要坐标，元朝都城和林。

这一场的暴风雪席卷了旷野，连个问路的本地人都找不到。短暂的商议后，他们决定硬着头皮继续往西前进，找到和林城来确定方位。

又往西走了三天的路程，还是未见得和林的影子，此时的吃食已经消耗殆尽，粮草断了，光秃秃的戈壁两千人可就回不去了。

蓝春有点慌了神，在高处拿望远镜寻找，海东青扑着翅膀在空中打转，传达着那个方向有人活动，蓝春心中一喜，忙率众人朝着海东青指引的方向赶去。

果然，海东青没有引错路。翻过一道覆雪的土丘，一个游牧部落赫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毡包分散在避风的谷地，牛羊的数量也不算多，显然是个在严冬中苦苦挣扎的部落。然而，对蓝春他们，这代表着活下去的希望——食物、取暖的燃料，御寒之地。

一个正在放牛的女娃发现了他们，她骑着小马过来，用稚嫩的嗓音问着话，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简单，想要跑，却被当即一箭穿心，射穿了她的小马。

残酷的现实立刻摆在了蓝春和众人面前：如何获取所需的物资？争吵在队伍中爆发开来，气氛比蒙古高原的寒风还要凛冽。

“还等什么？！”常茂收起了弓矢，他的胡须上凝着冰晶，眼神锐利如刀，“探子看了，部落里男丁不过千余，多老弱，青壮怕是被大部落征走了或是已经死在我们手里了！我们两千精锐，冲进去一个时辰就能解决干净！粮草够我们走到和林，甚至回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积累的果断甚至冷酷：“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不是大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蓝春，别忘了我们是兵，不是来做生意的！现在讲仁义，明天咱们这两千弟兄就得全冻饿死在这鬼地方！”

“且慢！”铁铉急忙勒马挡在常茂前面，他脸色涨红，既是冷的也是急的：“万万不可！”他转向蓝春，指着远处部落的炊烟：“他们也是人！在这寒冬里熬日子的可怜人！我们是大明王师，不是流寇！我们有钱，有金子，为什么不能去买？公平交易，各取所需！让他们知道大明王师不仅有雷霆之怒，亦有怀柔之道！留下财货，带走粮食，岂非两全其美？”

蓝春扫视当场众人，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并不能当底层士兵对待，他们有着自己的思维和道德标杆，即使参与几次战役，可将刀用作屠杀，那是另一种心态了，在心理高压环境下，未来的将官们，仍然需要成长。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蓝春身上，话像重锤砸在心坎上，两千个弟兄，两千条命！他们是天子门生，是大明未来的栋梁，是他蓝春带出来的兵！冻死饿死在这荒野？他无法想象那个后果，更无法承担这个责任。

可铁铉的话同样振聋发聩。远远望去，隐约传来孩童害怕的哭泣声 ，刚弯腰拾牛粪的老妪，惊恐缩在毡包入口。若他下令屠戮眼前手无寸铁的弱小部落以劫掠……

寒风卷着雪粒狠狠抽打在脸上。蓝春的目光扫过身后沉默的阵列，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饥饿，以及望向他的、混杂着茫然与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

一面是两千条性命的重担，一面是立身之本的道德。

时间在凝固，每一秒都沉重无比。蓝春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神在常茂的刚毅和铁铉的悲切之间剧烈挣扎。几番内心交战，他终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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