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清宫内,皇后的卧榻边上搁着里面盛着满满的冰块的黄地缠枝宝相花大缸,丝丝缕缕的白气从里头冒出来,使得四周这燥热的天气降下些温来,凉爽宜人,恰到好处。皇后靠着大红织金引枕,一只手扶着额角闭目养神,旁边巧倩正拿着罗扇轻摇。
“娘娘这些日子来气色好了许多,想是太医开的方子起了作用。”巧倩轻声细语地道。
皇后悠悠睁眼,视线茫然地落在空中,“本宫先前歇息时,皇上可曾来过?”
巧倩表情一顿,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娘娘,殿下未曾来过。”
自那日苏靖河来御清宫见过皇后以来,就没有再出现过。皇后的身体虽然按着药方每日按时服药气色好了许多,但因为心里头压着事儿,又见不到皇上,脸上表情总是郁郁。
“罢了,替本宫倒碗水来。”
“是,娘娘。”
巧倩庆幸皇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要是皇后问起皇上近日在忙些什么,巧倩真不知该如何回话。自打那日皇上状似与皇后娘娘交心言语了一番后,巧倩原以为皇后才当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结果这想法刚冒出个头来,皇上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的胡思乱想。都说帝王家最是无情,巧倩原本还不信,却是听闻皇上近些日子来每日都召见不同的嫔妃,晚上则干脆留宿嫔妃寝宫,夜夜笙歌。原本宫里的规矩是皇上夜里不能在嫔妃屋里留宿超过丑时,结果人皇上干脆直接睡到早朝。
也不知那些嫔妃怎地就突然一个个的成了狐媚子,将皇上迷得颠三倒四,连正怀着胎的正宫娘娘也不来瞧上一眼,让人忍不住怀疑当日恩宠只不过是皇上一场心血来潮的作秀,也不知到底是要演给谁看,却苦了她家娘娘。
巧倩心里虽怨皇上无情无义,但手脚仍是干脆利落地盛了半碗茶水递给皇后。皇后垂眼喝下半碗水,睫毛轻轻颤动,巧倩又递来帕子,皇后拿来细细地擦拭了嘴角的水迹。
皇后的一举一动巧倩瞧着都是最最动人的,既高贵又优雅,即便是不着粉黛,瞧着也是赏心悦目的。这样的人,皇上竟然舍得让她伤心。巧倩这般想着,没忍住已经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皇后放下手帕,目光犀利地盯着巧倩,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巧倩心里一惊,当即跪下急道:“娘娘恕罪,巧倩哪敢有事瞒着娘娘,巧倩只不过是……不过是……”
巧倩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有什么解释可以用来搪塞过去,应付当前的情形,但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心里太慌,滴滴冷汗竟生生从脑门上冒了出来。
皇后原本只是冷眼看着,但终究还是不忍为难这个打小儿就在跟前伺候着自己的丫头,“行了,起来吧,瞧你这一头汗。”
巧倩伸手一擦,脸上果然有汗,连忙弥补似地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巧倩自然是不会做对不起皇后的事来,皇后瞧着她这慌张的模样,心里就大概有了个底。除了皇上的事,还有什么事有资格瞒着她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呢?
巧倩上前恭顺地接过皇后手里的帕子,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犯了错处引皇后怀疑。谁知皇后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皇上近日来朝事繁忙?可有好好休息?”
“奴婢不知……”这句句问在点子上,巧倩无奈,只好卖了个乖。
谁知皇后并不领情,反而怒道:“你不知?你是本宫的掌宫宫女,连这点消息都不灵通,本宫要你有何用!”
因着皇后突然发怒,巧倩哐当一下又跪下了。这次膝盖磕在地板的声音明显比刚刚铿锵有力得多,不消说膝盖定是要青紫一片。但此时巧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心里清楚只有磕在地上的声音越响,才越能止了皇后现下的怒气,让皇后听她说上几句。
“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不是不知,只是奴婢心疼娘娘,娘娘好不容易气色好了这么些,奴婢是怕自己一说……说出来伤了娘娘的心啊!”
“你若欺着本宫、瞒着本宫,才当真是伤了本宫的心!难道巧倩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皇后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自己一手带出的丫鬟虽然是忠心耿耿不错,但到底不懂揣摩自己的心思,实在是令她深觉可气又可笑。
“娘娘,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巧倩不敢再瞒,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斟酌着道,“皇上、皇上他这些日子来,政务确是繁忙,但晚些时候,还是有空的,也常来后宫,只是……每每只路过咱们御清宫,只撇头看上一眼,看起来想进,倒却不曾进来过。”
“只是如此?”皇后追问。
“后面的事……娘娘心中应有了底,奴婢便不再说了。”巧倩还是没能亲口说出皇上在皇后病在床榻时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的事来,但皇后听完她这半遮半掩的话,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皇上是九五之尊,整个苏国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便去哪,轮不到你同本宫在这嚼皇上的舌根。日后直说无碍,不要再像刚刚那般吞吞吐吐的,平白叫本宫心里头多虑!”
然而话音刚落,皇后却猛地咳了起来。
“娘娘!”巧倩手脚并用的爬到皇后跟前,慌乱无措地扶起皇后,将手中的帕子捂在皇后嘴边,“娘娘您还好吧?”
“无碍。”皇后亲手接过帕子,又是一阵咳嗽,一股铁锈味混着液体在她嘴里蔓延开来,她将帕子放在眼前一看,一抹刺眼的红色正沾在帕子上,正是她刚刚咳出来的鲜血!
“娘娘,奴婢这去叫太医!”巧倩大惊失色,连忙冲了出去。留下皇后呆呆地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又默默摸了摸自己的仍然显得平坦的腹部,嘴角扯出一抹痴笑。
要不说这紧要关头,方见真情呢,温存仿若还在昨日,却其实早已成了明日黄花,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到底还是容易失了恩宠,皇上嘴里说着无碍,其实心里却介意的很呐。即便她怀着龙子,皇上却也不以为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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