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华牵着我的手走进周园时,风正裹着紫藤花瓣漫过来。不是轻飘飘的落,是打着旋儿擦过我的发梢,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暖香,混着脚下被踩碎的栀子花瓣的清甜——这香气在梦里闻过无数次,此刻真切地漫进鼻腔,我竟忍不住放慢脚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垂在肩头的紫藤花串,花瓣软得像云。
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左手边的玫瑰园开得热闹。红的像燃着的小火焰,粉的透着柔,黄的带着暖,每一株都被修剪得齐整,旁边的小木牌上“1932年栽种,太奶奶最爱的品种”几个字,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白。右手边的石雕天鹅喷泉,泉水从天鹅嘴里淌出来,落在青石盆里“叮咚”响,溅起的小水花沾在盆沿,亮晶晶的像碎钻。远处的竹林更静,风一吹,竹叶“沙沙”地唱,把阳光滤成细碎的金片,落在地上晃啊晃。
“怎么样?没骗你吧?”晓华侧过头,眼里闪着骄傲的光,“当年太爷爷为了请这个上海园艺师,特意坐了三天火车去上海,设计图改了五稿才定下来。现在每到春天,都有人来拍婚纱照呢。”
我点点头,目光却被紫藤架下的白色石椅勾住了。石椅平时该是空的,今天却坐着位妇人。一身墨绿色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的银线花纹不是死的,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晃,像藏了星星;乌黑的头发挽成圆髻,别着支珍珠发簪,颈间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润得发亮,衬得她皮肤白得像瓷。她端着只骨瓷咖啡杯,另一只手捏着报纸,指尖的银色钢笔斜斜靠在杯沿,笔帽上的小宝石亮了一下——那姿态,像从老上海画报里走出来的,优雅得让人不敢出声。
晓华也看见了她,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松开我的手,快步跑过去,声音里带着没藏住的惊喜:“妈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等帕里斯姨妈复查完吗?”
妇人放下咖啡杯,抬眼时,我看清了她的脸——和晓华有七分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角弧度,只是她的眼神沉些,像被岁月磨过的玉,温温的。她伸手摸了摸晓华的头,指尖划过他额前的碎发,声音软得像棉花:“你姨妈昨天复查,医生说没事了,我就赶紧回来,怕你一个人在家连饭都吃不好。”
晓华挨着她坐下,像个孩子似的挽住她的胳膊,指了指我:“妈妈,这是陈敏丽姐,从闫京来的,在大学教古典文学,前几天来周园玩认识的。”
我走过去,脚步有点发飘。突然,眼前猛地晃过一片冷光——是湖水,男人**的后背浸在水里,女人举着船桨的手在抖,木桨落下时溅起的水花溅到我脸上,凉得刺骨!“敏丽姐?”晓华的声音在耳边响,我才猛地回神,指尖还攥着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手心全是汗。
“陈小姐,你好。”妇人先开了口,伸手时,我看见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涂着淡粉色的甲油,指尖微凉,“我是晓华的母亲,沈兰英。这孩子性子急,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沈兰英”三个字落进耳朵里,我攥着她的手突然僵了。这名字在梦里响了无数次,此刻从真人嘴里说出来,像把梦境和现实缝在了一起。我竟脱口而出:“沈女士,您好……其实我不用招待,这里我熟,像在自己家一样。”
话一出口,我就愣了——我才来江城三天,周园只来过两次,怎么会说这种话?晓华也愣了,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疑惑,沈兰英却只是笑了笑,指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这就好,别把自己当外人。周园好久没来这么年轻的姑娘了,正好陪我聊聊天。”
她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让老管家端来一盘小饼干和柠檬水。饼干是黄油味的,咬一口,酥得掉渣,甜而不腻。沈兰英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温和的好奇:“陈小姐今年多大了?在闫京教书多久了?”
“30岁,教了五年了。”我回答时,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李国栋的名字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晓华坐在旁边,也没提他,只是小口吃着饼干,偶尔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默契的安抚,像我们早就约好,要把这个人暂时藏起来。
“30岁啊……”沈兰英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处的玫瑰园,“我像你这么大时,刚和晓华爸爸结婚,还在闫京大学当助教。那时候学校的梧桐树特别粗,夏天能遮满整条路,他总在树下等我,摘槐花时会先把刺捋掉,再递到我手里,槐花落在掌心,软得像云。”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被小心收着的故事。我听着,眼前又晃过梦里的画面——德昌坐在葡萄藤下,给兰英递着刚摘的葡萄,手指擦过她的手背,笑得温柔。原来梦里的温柔,真的在现实里存在过。
“后来他走了,我就很少回闫京了。”沈兰英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每次回去,看到那棵梧桐树,就想起他,心里发空。你帕里斯姨妈在美国生病,我就搬过去陪她,这一待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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