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锈门之后
最后一颗螺栓在破拆工具的作用下,发出“嘣”的一声轻响,松脱下来。锈蚀的铁栅栏微微晃动,灰尘簌簌落下。付书云和马文平合力,将沉重的栅栏轻轻挪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
一股更阴冷、更潮湿、带着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空气,从洞口涌出。下方隐约可见粗糙的水泥台阶,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通道是往下走的。”付书云用头灯照了照,“台阶很陡,年代久远。玉佳说的防空设施或排水管网,可能就是这类。”
远处厂区,诱饵发出的声响已经停止。林奉超在基地报告:“追兵的活动信号出现短暂混乱,但正在重新集结。诱饵效果有限,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扩大搜索范围或重新评估。你们时间不多了。”
“进去。”陶成文果断下令,“程俊杰,确保‘弦’在转移过程中平稳。付书云开路,马文平断后。保持通讯静默,除非紧急情况。”
程俊杰再次检查“弦”的固定和生命维持设备,确认无误。付书云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率先躬身钻入洞口,踏上了向下延伸的台阶。马文平协助程俊杰,小心地将担架前端送入洞口,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弦”缓缓下行。马文平最后进入,将铁栅栏尽可能恢复原状,掩盖入口。
台阶大约有二三十级,狭窄陡峭,边缘破损。脚下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气和霉味。头灯的光束在粗糙的墙壁上切割出晃动的光影,照亮了墙壁上年代久远的涂鸦、剥落的油漆,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编号或标记。
下到台阶底部,是一条宽约一米五、高约两米的拱形通道。地面有浅浅的积水,墙壁布满水渍和青苔。通道向前延伸,消失在头灯光柱的尽头。远处,能听到隐约的、沉闷的水流声,可能是地下水或排水管。
“看起来是旧的城市排水或防空系统的一部分。”付书云低声道,声音在狭窄通道里激起轻微回音,“结构还算完整,但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们抬着担架,在及踝的积水中艰难前行。水很凉,环境阴冷,对“弦”本就虚弱的身体是又一重考验。程俊杰将一条保温毯盖在“弦”身上,忧心忡忡。
通道并非笔直,偶尔有岔路,但大多被坍塌物或铁门封死。他们只能沿着主通道和似乎有空气流动的方向前进。寂静中,只有涉水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仪器偶尔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个凹陷进去的小空间,像是一个旧时的设备间或储藏室,里面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锈蚀的金属工具。空间相对干燥,也稍微宽敞一些。
“在这里休息两分钟,检查‘弦’的状况。”付书云示意。长时间在积水中抬着担架行走,对所有人的体力都是巨大消耗。
他们将“弦”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程俊杰立刻进行检查。“体温偏低,生命体征维持稳定,但非常脆弱。必须尽快离开这种环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弦”,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嗬嗬声。她的眼球再次在紧闭的眼皮下快速转动,右手手指又开始了那种微弱的、似乎有意图的划动。
这一次,不是在担架布上,而是在空气中,缓慢地画着。依旧是那个“被划掉的无穷大”符号,但画完后,她的手指颤抖着,在旁边点了三下:点、停顿、点-点-点、停顿、点。
还是那个疑似SOS或“关键点”的指语。
“她又在重复……”程俊杰低语。
鲍玉佳在基地通过实时画面看着,心脏紧缩。这个符号和指语,像是一段来自意识深渊的、不断重复的求救或警告密码。
(二)张坚案的“信任蒸发”效应
在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暂时休整的间隙,为了对抗环境带来的压抑感和深入理解当前对抗的“暗线”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陶成文再次引导话题回到张坚案,但这一次,聚焦于骗局对整个系统信任基础的侵蚀——他称之为“信任蒸发”。
付书云的执法困境延伸:
“张坚案结案后,我们做了内部复盘。”付书云的声音在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低沉,“表面上,我们追回了一部分损失,张坚也得到了法律审判。但真实的影响,远不止于此。那个能源局,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气氛变得非常微妙。油料股的审批流程被加上了好几道额外的复核和报备手续,效率明显下降。这固然减少了漏洞,但也让一些真正紧急、合规的需求受到影响。更重要的是,同事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信任感消失了。”
“以前,老同事之间打个招呼,基于长期合作建立的信任,一些小的、合规范围内的‘特事特办’可以快速处理。张坚出事后,所有人都变得异常‘规矩’和‘谨慎’,生怕被牵连或误解。任何超出条文一丝一毫的操作,都要层层请示、留痕,甚至宁可拖延也不愿担责。一种‘不做不错,少做少错’的消极氛围弥漫开来。领导在大会上强调‘规矩’和‘警惕’,但私下里也叹息队伍‘没了活力和担当’。整个部门的运行成本(时间和沟通成本)隐性增加,应对突发情况的灵活性却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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