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钢铁子宫里的微光
废弃热处理车间内部,时间仿佛凝固在某个工业时代骤然中止的时刻。巨大的退火炉像沉默的钢铁巨兽蜷伏在阴影里,锈蚀的传送带和吊钩如同风干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机油、冷却剂和金属氧化物的混合气味,厚重得几乎可以触摸。
厢式货车停在最深处一根粗大的混凝土承重柱后面,车灯熄灭,只留下车厢内一盏低照度的医用检查灯,在“弦”苍白的面容上投下微弱的光晕。程俊杰半跪在担架旁,额头沁汗,手指稳定而快速地调整着输液泵参数,连接便携式呼吸辅助设备,并小心地将新的传感器贴片贴在“弦”的额角和胸口。
“颅内压有回落迹象,但神经抑制依然很深。她的自主呼吸太弱了,我需要给她一点辅助。”程俊杰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轻微回音,“血压和血氧稳定住了,但这是靠药物和仪器维持的。她就像一根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弦,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付书云和马文平分守在货车两侧的阴影中,手持武器,警惕地倾听着车间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的头痛和恶心感在相对静止的环境下稍有缓解,但神经依然紧绷如弓。
“探测信号在车间外围徘徊,强度有波动,但没有继续增强。”林奉超的声音从加密耳麦中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庆幸,“车间的金属结构和厚重混凝土墙,加上我们自身的屏蔽,似乎暂时迷惑了他们。但他们没有离开,像是在划区搜索。”
“我们争取到了多长时间?”陶成文在基地问。
“乐观估计,二十分钟。他们可能会调用更精密的移动扫描设备,或者派人进入这片厂区实地排查。”张帅帅分析道。
二十分钟。这是“弦”稳定生命的宝贵窗口,也是团队策划下一步生死逃亡的极限时间。
(二)张坚案的“系统接口”:危暐的寄生术
为了保持冷静,也为从过往案例中汲取应对当前危机的智慧,陶成文指示基地内的沈舟、孙鹏飞、曹荣荣和梁露,在保持对现场监控的同时,深入剖析张坚案中危暐如何具体实现“系统寄生”——即如何精准地嵌入并利用一个看似严密的行政管理系统。
孙鹏飞的行为逻辑重建:
“危暐选择张坚,绝非偶然。”孙鹏飞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和基地间回荡,“油料供应股股长,职位不高,但处于资源分配的关键节点。这类岗位通常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拥有一定自由裁量权,用于应对突发情况和特殊需求;第二,工作流程中存在非正式的沟通渠道和‘人情’操作空间;第三,长期按部就班,容易形成思维定式和信任惯性;第四,直接面对企业需求,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和请托。”
“危暐的团队(当时可能尚未成型,但已有协作)首先对张坚进行了全方位‘画像’:性格谨慎但重家庭,对上级敬畏,对‘国家任务’有天然使命感,同时为儿子买房压力所困。然后,他们伪造了几乎无懈可击的‘系统接口’——那个‘特别调查员’的身份。这个身份必须看起来足够权威(能接触到‘秘密任务’),但又不能太高调(避免引起真正高层的注意)。他们可能盗用了某个真实部门的名称或编号变体,伪造了带有特定暗语和格式的‘内部联络函’,甚至可能通过技术手段让张坚在非正式渠道‘核实’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最关键的一步,是提出要求的‘合理性’。他们要的不是直接贪污,而是‘临时借用’指标。这正好卡在张坚职权范围内可以‘灵活处理’的灰色地带。话术中反复强调‘紧急’、‘保密’、‘事后补手续’、‘为大局牺牲小规则’,这些说辞完美契合了体制内应对某些‘特殊情况’的潜规则思维。张坚的道德焦虑被转移了——他不是在违规牟利,而是在‘特事特办’为国效力。他甚至可能从中获得一种扭曲的使命感。”
曹荣荣的社会心理剖析:
“这种骗局的高明之处在于,它利用了系统本身的‘韧性’和‘人性化’缝隙。”曹荣荣接着分析,“任何严密的系统,在实际运行中都需要一定的弹性和人的主观判断来应对复杂现实。危暐正是瞄准了这些‘弹性接口’。他将诈骗行为伪装成一种‘系统内’的、‘被默许’的非常规操作。张坚的悲剧在于,他无法区分真正的‘系统弹性’和犯罪分子伪装的‘系统漏洞利用’。”
“更可怕的是,这种骗局一旦成功,就会像病毒一样,改变受害者对‘合规’与‘违规’的认知边界。张坚在过程中不断获得虚假的‘上级肯定’和‘任务进展’反馈,这强化了他对新认知框架(‘我在参与秘密任务’)的认同。当最终骗局暴露时,他的认知世界会彻底崩塌,因为他发现自己所坚信的‘崇高使命’和‘系统内操作’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这种崩塌带来的不仅是法律后果,更是信仰和意义的毁灭。这也是为什么张坚后来精神濒临崩溃——他不仅失去了职位和清白,更失去了赖以理解自身行为和世界的一套根本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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