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江上 第六百九十二章 青鸾折绛阶

此老奴，年轻时便是老侯爷心腹肱骨！世子李牧之甫一降生，便被老侯爷亲自指派至其身边，数十载风雨相随，主仆之情早已超越寻常，休戚与共，密不可分！此乃世子心腹中的心腹，逆鳞中的逆鳞！

若她今日敢伤程忠分毫……

念头至此，柳清雅背脊竟掠过一丝寒意！

那便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李牧之此人，表面温雅如玉，实则城府深如寒潭！他或许明面上碍于种种掣肘，不会立刻与她这正妻撕破脸面，但私下里……以其心机手段，定会暗施雷霆，百倍报偿！届时，她将永无宁日！

更令她心悸的是——

李牧之虽自身无灵根，亦无结交的修士供奉，然其交游广阔，挚友之中不乏权势煊赫之辈！那些权贵门下……岂会没有豢养的修士供奉？

倘若李牧之真被触怒，不惜代价，动用此等人脉，请动修士出手……

柳清雅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府中佛堂的方向，那尊石像纵然邪异，她又能发挥其几分威能？面对真正修士的莫测手段，她一个深宅妇人，纵有邪物傍身，只怕亦是……防不胜防！

程管家那无声的愤怒呜咽，如同丧钟般敲在柳清雅心头。

杀之，后患无穷，恐引李牧之滔天震怒与修士报复；纵之，真相外泄，石像之秘危殆，她与安儿前程尽毁！两难之境，如同冰火交煎，让柳清雅那张艳丽逼人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显露出焦灼与深重的忌惮。

这被强行按下的老管家，此刻竟成了比陆婉婉尸身更为棘手、更为烫手的山芋！

柳清雅心念如电，在杀伐与纵放的两难绝境中焦灼撕扯，犹未寻得那万全之策。

倏然！

一股源自九幽般的阴寒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她神魂！

庭院中浓重的血腥气，仿佛被某种更深邃、更冰冷的阴气所侵染！

她猛地抬首，艳色逼人的凤眸急扫——

只见月洞门处，原本流淌的天光骤然黯淡、扭曲！

一片浓稠如墨汁、翻涌不息的黑雾，无声弥漫！

这雾气凝而不散，仅紧密包裹着其中之物，翻腾间隐现诡谲轮廓，散发出令人骨髓生寒的阴气！

雾气核心处，那尊线条扭曲、半人半兽的诡谲石像，正被黑雾托举簇拥，缓缓“浮”入院中！

它并非行走，而是如同自幽冥深渊漂游而出的邪祭之物！石质在翻涌的黑雾中若隐若现，其上刻画的五官仿佛随雾气流动而微微变幻，透出冰冷、贪婪、择人而噬的恶意！

它来了！

那尊赋予她野心与力量的神物！

竟于此刻，裹挟着尺许翻腾却寒气滔天的浓墨之雾，降临这片血腥未冷的修罗场！

柳清雅心头先是一凛，旋即，一股绝处逢生、近乎癫狂的毒焰狂喜猛地窜起，瞬间焚尽了所有犹疑忌惮！眼底戾气尽褪，唯余献祭般的灼热狂热！

有此石像傍身，何惧一老奴？！

常乐潜回李府时，正值更深露重，见柳清雅等人皆陷沉眠。

他自矜身份，觉着主动现身寻人有失格调，便盘算待柳清雅明日醒转，前来佛堂求见时，再施施然道出那“提灵”、“破愚”之法。

岂料！

金乌初跃，柳清雅一行非但未至佛堂，反倒先去了李念安房中。

此等小事，于常乐而言不过微尘，自不入眼，亦未挂怀。

然！

后续风云骤变，全然出乎常乐所料！

他匿身佛堂数日，府中人事脉络早已如观掌纹，了然于心。

陆婉婉那具倒毙血泊的躯壳映入它非人的感知时，他心中波澜不惊——区区一介凡人妾室，生灭如蝼蚁，柳清雅既能杀之，自当能善后掩埋，何须他劳神？

变数陡生！

程管家携仆闯入，其形色仓惶，其言词如刀，直刺要害！更关键者，乃是柳清雅与杨嬷嬷面上那瞬间掠过的、难以掩饰的惊惶失措！

此老奴……非同小可！

常乐冰冷的神念瞬间做出判断。此人绝非寻常下仆，其地位、其洞察、其对李牧之的影响力，已然构成对柳清雅掌控局面的致命威胁！若任其脱身，将所见所闻捅至李牧之处……恐将横生枝节，甚至暴露自己！

常乐毫无犹豫，更无半分对凡人生死的怜悯。石像周遭凝而不散的黑雾骤然翻涌加剧！下一瞬，它已裹挟着那尺许浓墨般的邪戾之雾，“浮”现于血腥庭院！在程管家尚未及反应、柳清雅眼中狂喜乍现的刹那——

定！

一股无形却冰冷刺骨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住程管家及其身后两名小厮的身体！

三人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冻结的冰雕，再难动弹分毫！程管家怒目圆睁，口不能言，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剩下被强行禁锢的躯壳僵立原地。

常乐漠然的目光扫过被定住的程管家三人。

凡人的纷争生死，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确保柳清雅这枚暂时有用的棋子不被立刻掀翻，维持住这能为他提供血食的局面，才是此刻最省事的做法。

至于这老奴的生死，他根本不在意。

见那裹着浓墨黑雾的诡谲石像——常乐尊者——倏然降临，柳清雅艳丽逼人的脸上瞬间褪尽惊疑，唯余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敬畏！

她毫不犹豫，莲步急趋，裙摆骤然翻飞，如同扑向救命浮木般，朝着庭院中央那团翻涌着邪异气息的黑雾核心，疾步抢上前去！

杨嬷嬷紧随其后，那张保养得宜、天然带着温婉和善的白皙面庞上，此刻也满是恭谨与顺从，纤秀的身影如影随形，步伐迅捷却不失体统，紧紧缀在主母柳清雅身后半步之处。

二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直抵那黑雾缭绕的石像跟前。

柳清雅于丈许外倏然停步，强抑激动，微微喘息间，已朝着那非人非兽的石像轮廓，深深敛衽为礼。

杨嬷嬷更是同步垂首躬身，姿态恭谨到了极致，如同最温顺的仆从侍立于主母身后阴影之中，静待尊者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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