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江上 第六百九十一章 赤梏锁枯谏

她刻意在“前程”二字上加重语气，浑浊的眼珠死死锁住程管家，带着**裸的暗示与诱惑：

“老奴深知您辛苦持家多年，劳苦功高！夫人心中感念，早有厚报之意！城西新置的那两间绸缎庄子，收益颇丰……或可添作您养老之资？再不然……您那在金南求学的孙儿，前程似锦，夫人亦愿修书一封，为其铺就青云之路……”

“住口！”

程管家须眉戟张，怒喝声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甩开杨嬷嬷试图靠近的身形，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胸膛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

“杨氏！休得以龌龊之言污我清听！老夫侍奉世子爷数十载，一颗忠心可昭日月！陆姨娘乃世子爷心尖上的人！今遭此不明不白之横祸，尸骨未寒，血迹未干！尔等竟敢在此颠倒黑白，行此贿赂苟且之事！真当老夫眼瞎心盲不成？！”

他戟指杨嬷嬷与面色阴沉的柳清雅，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此间种种疑窦，桩桩血证！老夫定当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禀明世子爷！是非曲直，自有世子爷明察秋毫！尔等……好自为之！”

言罢，程管家再不理会脸色剧变的柳清雅与杨嬷嬷，猛地一拂袖袍！那饱含震怒与悲愤的目光最后扫过陆婉婉的尸身，带着一种沉痛的决然，转身便欲带着两名同样义愤填膺的小厮，疾步离开这修罗杀场，直奔县衙寻李牧之而去！

杨嬷嬷那番自以为能拿捏人心的贿赂之词，非但未能奏效，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彻底激怒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程管家心中已然笃定：陆婉婉绝非死于婢仆失手，必是柳清雅辣手摧花，并企图嫁祸灭口！

他此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速报世子！为冤死的陆姨娘讨还公道！柳清雅与杨嬷嬷精心编织的血腥谎言，在程管家这双洞悉世情的利眼和一颗忠耿不阿的老心面前，已然岌岌可危！

更大的风暴，正随着程管家决绝离去的背影，轰然酝酿！

绝不可放他离开！

眼见程管家即将踏出院门那道象征着“真相外泄”的生死线，杨嬷嬷那张保养得宜、惯常透着温婉和善的白皙面庞上，瞬间掠过一丝毒蛇吐信般的阴狠急色！她甚至来不及请示身侧脸色剧变、艳容含煞的柳清雅！

“拦住他们！”

一声短促、尖利、如同淬冰刮骨的厉叱，骤然从杨嬷嬷口中迸出！

与此同时，她那纤瘦的身躯猛地一旋，染着淡色蔻丹的手指如毒刺般，精准而迅疾地朝着程管家及其身后两名小厮的方向，狠狠一指！

这指令，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院中那些原本如木雕泥塑般侍立、实则是柳清雅心腹爪牙的健壮小厮，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醒的恶犬，瞬间从死寂中暴起！

四名离得最近、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小厮，眼中凶光毕露，动作迅猛如豹！

两人如同饿虎扑食，直扑程管家身后那两名意图护卫主家的小厮！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狠狠扼向对方咽喉，铁钳般的臂膀死死锁住其挣扎的肢体，瞬间将其制服在地，堵嘴、反剪、按压一气呵成，动作狠辣利落，显是训练有素！

另两人则如同两道鬼魅般的阴影，一左一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堵死了程管家面前唯一的出路！他们并未立刻动手擒拿，只是如同两堵冰冷的人墙，牢牢封住去路，魁梧的身躯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蛮力，那沉默的阻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

程管家猝不及防，脚步被硬生生阻住！他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看着眼前这两座散发着凶悍气息的人墙，再瞥见身后忠心随从已被如待宰羔羊般死死按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怒，一股被彻底藐视、被强行封口的悲愤直冲顶门！

“尔敢——！！”

他发出一声苍老却震怒至极的嘶吼，枯瘦的手掌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枯枝般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熔炉！

杨嬷嬷那看似温婉的眉眼此刻已彻底被冰冷的戾气笼罩，她立于柳清雅身侧，如同一条锁定猎物的毒蛇。

方才那声“拦住他们”的指令，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了程管家意图揭露真相的最后希望！这强行阻拦，已不再是阴谋的遮掩，而是**裸的、图穷匕见的暴力封口！

庭院内刚刚被谎言“描摹”的平静假象，在这一指、一喝、一拦之间，彻底粉碎，暴露出其下血淋淋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本质！程管家那饱含忠义与悲愤的怒吼，在这无形的囚笼中回荡，显得格外苍凉与绝望。

柳清雅只觉眼前一花，待从那被程管家骤然闯入搅乱的惊怒中回神，便见程管家及其两名随行小厮，已然如同待宰的羔羊，被自家豢养的如狼似虎的心腹死死制住！

程管家虽身形受制，然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依旧死死钉在她身上，里面燃烧着悲愤的火焰与洞悉一切的质疑！

制其身易，封其口难！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柳清雅的心脏！

她艳丽的容颜因惊怒而微微扭曲，凤眸深处戾气翻涌，恨不能立时将这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挫骨扬灰！

然！

仅存的理智，如同最后一根冰冷的丝线，死死勒住了她即将喷薄的杀意。

程忠……非比陆婉婉！

陆婉婉那贱婢，纵是死了，凭她区区姨娘之身、低贱出身，纵使李牧之心有疑窦，但碍于她柳清雅县主之尊，以及她身后与十六公主、宫中柳妃娘娘盘根错节的关系，李牧之亦不敢轻易动她！

顶多是……夫妻情分断绝，形同陌路罢了！她尚可借石像之力，徐徐图之。

但程忠……

柳清雅的目光扫过程管家那张因愤怒而涨红、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冰冷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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