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塔集 第158章 灯

被一圈盯着他笑的纸人围观倒是吓不到季鲤，但如果纸人突然来了一句“江大少爷，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那季鲤应该会从棺材内蹦起来。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纸人只是聚拢在一起，无声地盯着他笑。

等眼睛稍稍适应了老屋内黑暗的环境，季鲤细细观察了一下纸人的样貌，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一只手还是死死捏着口袋里的玉佩。

“好久不见。”

季鲤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尝试和纸人们打了个招呼。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镇西边榕树头“钱瞎子”的手艺。

这人扎纸有个习惯，就是非要将纸人的眼睛用一道黑纸糊死。，据说是年轻时遭遇了一件邪事，从此便再不敢看纸人空洞洞的眼窝子了。

钱瞎子和季鲤老爷子是老相识，几十年的交情传到季鲤手里，有什么法事需要的纸扎香烛、童男童女，都会在这铺子里置办。

所以季鲤打小看惯了钱瞎子糊着黑眼窝的童子童女，自然认得出。

“这些纸人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老屋里？是巧合还是被某些雨夜中的诡异附身了？”

“又或许，它们本身就是诡异。”

从《三年1》时的双胞胎案来看，雨界与季鲤原本的世界存在着一定的对应关系，季鲤原本世界里的钱瞎子就已经不属于常人，那么在雨界，自然变得更为诡异特殊。

季鲤不敢大意，捏着玉佩，保持警戒，慢慢走出了纸人的“包围圈”。

到了包围圈外，眼见那圈纸人依旧维持着僵硬的笑脸，没有其他的动作，季鲤思考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他在进屋后就知道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有着“书屋”记忆的他，自然能对比出虚假和真实的区别。

水泥瓷砖楼梯的过于平滑，老房间的气味过于纯粹，纯粹得就像刻意调制好的配方。

还有那不硬不软，几乎舒服到了恰到好处的床，简直和梦中的一样。

只不过他想再看看老屋的样子，再体验下待在老屋的感觉。

季鲤知道来了雨界后，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所以选择主动沉溺，然后适可而止的醒来。

“‘莫把他乡作故乡’，原来是这个意思。”

季鲤苦笑了笑，若有所思。

而在他思考的间隙里，眼前的老屋彻底恢复成了雨界中的真实模样。

空气潮湿无比，整栋屋子如同被雨水浸泡了数十年一般。

雨水把墙皮泡软，生出墨绿的霉斑，早先挂锦旗的墙皮片片剥落，挂着“有求必应”那些字的锦旗，不知去了何处。

堂中那油亮亮的红木供桌，此刻成了一段长了白毛的烂木头，歪在泥水里。

供桌上的祖师像，彩漆剥蚀殆尽，只落下几块沾着污彩的朽木坨子，面目糊在绿苔里。

而铜烛台早锈得不成样子，烂泥裹着，半截埋在淤泥中。塑料香炉不知去向，水里倒浮着几根烧剩的香头脚。

风夹着冷雨，从没了玻璃的破窗洞灌进来，破布帘卷作一团。

眼前景象给季鲤的感觉，就像是一口被雨泡散架了的薄皮棺材。

视线往更远处看去，季鲤瞳孔微微一缩。

老屋的每一个角落，院子，楼梯，厨房，都蛰伏着难以计数的、形态扭曲的诡异黑影。

它们或高或瘦，或肢节反曲，或面容扭曲。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雨夜中对无数读者来说噩梦般的诡异存在，此刻全都齐刷刷僵立在原地，低垂着头颅，朝着那堂屋中央供桌的方向俯首。

这一幕诡异无比，如果不是季鲤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差点就以为时间静止了。

那些高高瘦瘦的黑影，就跟教堂墓地的插入地底的黑色墓碑一样，以一种近乎虔诚、如朝圣般的恭敬姿态对着供桌。

“这些雨中的诡异，怎么也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难道也是因为某些原因，和我一样中了幻觉，然后不知不觉中被吸引了过来？”

“老屋里难道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季鲤思绪疾转，未及深思，棺材两侧的纸人又有了新的动作，它们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宛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动，声音瞬间刺破寂静，整齐划一地抬手指向了香火堂中央的供桌。

供桌之上，原本供奉祖师像的位置，那面目模糊的木雕竟已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灯。

一盏通体流转着幽邃彩光、造型古典精致的煤油风灯。

灯罩不知何种材质，里面流淌着难以定义，像液体黄金般浓稠的“光”。

这“光”瑰丽、粘稠、其上数不清的几何图案，数字公式，古怪文字似活物般在灯罩内流淌、旋转、交织。

“灯？”

季鲤瞪大了眼睛，心头寒意飙升，灵觉疯狂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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