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灯火煌煌。
高耸的飞天藻井流泻金光,蟠龙金柱擎起锦绣乾坤。
年关宫宴,皇权与世家微妙平衡的舞台。
洛寒知跟在谢珩身侧,踏入这片流光溢彩。
她今日穿了身“天水碧”云锦宫装,是谢珩亲选的料子,颜色清雅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却偏偏用掺了金线的丝线绣了大片缠绕的忍冬藤蔓。
行走间暗金流淌,于低调中彰显着未来顶级门阀宗妇的底蕴。
鬓边一支点翠嵌东珠的步摇,珠光温润,衬得她杏眼愈发清亮
——当然,这是谢珩的说法。
洛寒知只觉得脖子有点沉。
“门下侍郎谢大人到——”
宦官尖细的唱喏划破喧哗。
瞬间,殿内数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而来。
有敬畏,有探究,更多的是粘在谢珩身上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
洛寒知瞬间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聚光灯下的猎物场。
她‘本能’地往谢珩身边靠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住了他宽大袖袍下摆的一角。
谢珩脚步未停,只垂眸瞥了一眼袖口那只紧张得微微发白的小手,唇角弯了弯。
他反手,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完全裹入自己温热的掌心,牵着她,目不斜视地走向御阶下靠前的位置
——虽非最顶阶,但已是极显赫的席位,紧邻几位宗室亲王。
随着他们的走近,沿途的喧嚣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
权贵们纷纷起身,垂首行礼:“谢侍郎。”
安乐公主萧明棠坐在御阶旁位置,冷冷瞥了一眼,端起金杯抿了一口;
崔莹坐在博陵崔氏席位上,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眼底却淬着冰渣;
其余如郑九娘、卢七娘等,目光在洛寒知身上逡巡,好奇与嫉妒交织。
洛寒知被谢珩牵着,走过这寂静无声、却充满无形压力的通道。
她能清晰感受到那些女眷目光里的刀锋
——割向她华丽的衣饰,割向她与谢珩交握的手,更割向她“吴郡洛氏女”的出身。
傲慢与审视,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
“点心在那边。”
谢珩微微侧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下巴朝他们席位的小几方向点了点,带着一丝安抚的揶揄,
“金丝酪,御膳房新琢磨的。”
“饿着呢!”
洛寒知梗着脖子,努力挺直腰板,学着谢珩平日的模样,下颌微抬,眼神努力放空,做出一种“尔等闲言碎语与我何干”的骄矜姿态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公主我惹不起,崔莹你们等着!能量点!都是能量点!
谢珩低笑出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带着她安然落座。
席位果然绝佳。
紫檀坐榻锦垫软柔,螺钿小几温酒鲜果点心精致,最神的是那盏半人高的琉璃缠枝莲灯!
七彩光晕流转,硬生生将周遭窥探挡了个七七八八,偏又留足视野看戏。
洛寒知的目光瞬间就被小几上一碟晶莹剔透、点缀着金箔和蜜渍桂花的水晶糕吸引住了,刚才的紧张被食欲冲淡了大半。
她刚想伸手,谢珩玉白食指点在那琉璃碟沿,发出极轻一响“嗒”。
“尝尝,你应该喜欢。”
这明目张胆的偏宠信号,如同火星落进滚油锅。
“呵……”
女眷席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来自崔莹身侧一位面生的贵女。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眼皮子浅,宫宴之上也这般没规没矩,只知道盯着吃食。”
另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飘过来,是郑九娘附近的一位王家小姐。
“谢侍郎何等人物,竟被这般…缠着,真是…”
议论声虽刻意压低,却如毒蛇吐信,丝丝缕缕钻进洛寒知耳中,焦点全在她“上不得台面”的吃相和“缠人”上。
安乐公主端坐御阶旁,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只是握着金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洛寒知刚咬了一小口金丝酪,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动作一顿,腮帮子还微微鼓着,杏眼眨了眨,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仿佛没听懂那些话里的恶意。
谢珩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温润如玉的气质陡然变得冷冽。
他并未看向议论的女眷,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了擦手。
然后,他微微倾身,亲自执起玉壶,为洛寒知面前空着的白玉杯斟了半杯温热的蜜露。
“慢些吃,仔细噎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那些低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与宠溺,
“这点心难得,合你胃口便好。规矩是死的,人活着,自在舒心才是第一等要紧事。”
话音刚落,他借着灯影摇曳一瞬,指腹迅捷掠过她唇角
——蹭掉一点碍眼的蜜渍,轻柔如拂落蝶翼,指温触感却烙得她微微一颤。
这旁若无人的维护和“自在舒心”的论调,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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