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秋意比往年更浓些,章台宫的铜灯映着宣太后芈八子鬓边新添的银丝,她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竹简,目光却落在阶下立着的魏冉身上。这位她倚为柱石的弟弟,刚从北境巡查归来,玄色朝服上还沾着泾水畔的霜气,腰间悬挂的穰侯印绶随着呼吸轻晃,却丝毫不显仓促。
“楚国与齐国眉来眼去,赵武灵王又在云中练兵,若不先稳住东边,白起伐楚的兵锋怕是要受掣肘。”宣太后的声音带着楚地特有的软糯,却字字切中要害,“你说要亲自去临淄,可有十足把握?”
魏冉躬身,掌心按在冰凉的玉阶上:“齐湣王素有吞宋之心,只是怕韩、魏背后掣肘,更怕我大秦趁虚而入。臣此去,便是要给他一颗定心丸——秦齐结盟,互不犯境,他攻宋,大秦便帮他挡着韩魏。”他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只要齐国点头,赵、燕自会跟风,到时候只剩楚、魏孤立无援,我大秦东进之路便无阻碍。”
宣太后轻笑一声,抬手将案上的青铜酒爵推过去:“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只是齐湣王骄横,临淄朝堂又多老臣,你需多带些礼物,更要多带些‘诚意’——比如,把去年从齐国手里夺的薛邑边缘三城,还回去。”
魏冉接过酒爵,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他却毫不在意:“臣省得。薛邑三城本就是鸡肋,用来换齐国的盟约,值。”
三日后,咸阳东门的驿站外,三百名黑衣秦卒列成方阵,护卫着十辆满载礼品的马车——其中既有蜀地运来的犀角、象牙,也有关中最好的粟米,最惹眼的是一辆特制的青铜车,里面装着魏冉特意让人仿制的“九鼎”小模型,虽非真品,却也铸造得精美异常。魏冉身着锦袍,头戴惠文冠,登上马车时,回头望了眼咸阳宫的方向,马车轱辘碾过青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朝着东方而去。
从咸阳到临淄,走了整整二十一日。进入齐国境内时,沿途的景象渐渐热闹起来,官道旁的田地里种着饱满的粟米,偶尔能看到骑着马的齐国官吏巡视,见了秦国的仪仗,虽神色警惕,却也不敢怠慢。魏冉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的景象,心中暗忖:齐国果然富庶,若能拉拢过来,大秦便少了一个劲敌。
抵达临淄城外时,齐国的上大夫邹衍已带着人等候在那里。邹衍是齐国有名的学者,也是齐湣王信任的大臣,他见了魏冉,拱手行礼:“穰侯远道而来,齐王已在宫殿等候,特命在下前来迎接。”
魏冉下车,回礼道:“有劳邹大夫。”他目光扫过邹衍身后的随从,见他们个个神色肃穆,便知齐湣王对此次会面极为重视,也暗自提高了警惕。
临淄城比咸阳更大,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的行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读书人穿的儒衫,有商人穿的锦袍,还有士兵穿的铠甲。魏冉一路走来,看着这繁华景象,心中不禁感叹:若不是齐国近年与楚国、赵国摩擦不断,怕是早已成为中原霸主。
来到齐国宫殿前,魏冉被引入大殿。殿内灯火通明,齐湣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身穿绣着龙纹的王袍,头戴王冠,神色威严。他见了魏冉,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开口:“穰侯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魏冉躬身行礼:“秦国穰侯魏冉,拜见齐王。吾王听闻齐王贤明,特命臣前来,愿与齐国结为盟友,共图大业。”
齐湣王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魏冉:“秦国向来野心勃勃,今日突然派穰侯前来结盟,怕是有什么图谋吧?”
魏冉毫不畏惧,迎上齐湣王的目光:“齐王明察。大秦与齐国,皆是天下强国,若两国相争,只会让韩、魏、楚等国渔翁得利。如今,齐王有意攻占宋国,大秦有意东进,若两国结盟,大秦可助齐王抵御韩、魏的干涉,齐王则可助大秦牵制楚国,此乃双赢之举。”
齐湣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确实早就想攻占宋国,宋国地处中原腹地,富庶异常,若能拿下宋国,齐国的国力必将大增。只是韩、魏两国一直对宋国虎视眈眈,若齐国贸然攻宋,韩、魏必定会出兵干涉,到时候齐国腹背受敌,胜算不大。如今秦国主动提出结盟,愿意助齐国抵御韩、魏,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齐湣王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吟道:“秦国若真有诚意,不知愿拿出什么筹码?”
魏冉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竹简,递了上去:“齐王请看。大秦愿将去年从齐国手中夺取的薛邑边缘三城归还齐国,同时承诺,若齐国攻打宋国,大秦将出兵牵制韩、魏两国,绝不允许韩、魏干涉齐国的行动。此外,大秦还愿与齐国签订盟约,互不侵犯,世代友好。”
齐湣王接过竹简,仔细看了起来。竹简上的字迹工整,条款清晰,确实对秦国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对齐国极为有利。他抬头看向魏冉,见魏冉神色坦然,不似有假,心中便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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