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江晚这句“还剩两天”砸得粉碎。
陆亦川缓缓放下电话,眼里的血丝一根根绷直了。
“五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五天后,陈老板的第一批货,必须发出去。”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路断了,原料进不来,产品出不去。
别说五天,就是十天,他们也不一定能交出货。
违约金能把整个柳树湾赔个底朝天,更要命的是信誉,“金凤凰”这块好不容易叫响的牌子,眼看就要被这场大雨彻底砸烂。
“我去求他!”周霞嘴唇哆嗦着,站都站不稳,“我给他下跪!求他宽限咱们几天!”
“没用。”江晚一句话斩断她的念头,“妈,商场就是战场,你跪下求饶,人家只会把刀磨得更快,捅得更深!”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墙边,指着那张简易的县区地图。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的手指,钉在了地图上那条断裂的红线上。
“路断了,咱们就自己蹚出一条路来!”
江晚豁然转身,目光扫过屋里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语速极快,不容任何人插嘴。
“亦川!”
“在!”陆亦川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你,立刻去县里找刘主任!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必须当面去!告诉他,‘金凤凰’现在不是一个厂子死活的问题,是省里立的‘凤凰模式’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请他务必,把话带到王书记那里!咱们不要救济,要协调!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帮咱们联系临县的国营粮站、供销社!咱们加价买,只要他们肯把货调到离咱们最近的地方!”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亦川混沌的脑子。
对!他们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作坊了!
他二话不说,抓起一件干衣裳就往外冲。
“正阳!”
“我在!”周正阳推了推眼镜。
“把库里所有能用的原料,全部重新盘点!精确到克!马上改配方!甭管什么口味,什么形状,用现有的东西,能做成什么就做成什么!哪怕只能凑出一百盒,也得凑出来!机器必须转起来,不能停!”
“好!”周正阳立刻转身跑向仓库。
“阿昭!”
“嫂子!”
“村委会的电话你给我死守着!再派两个跑得快的,去镇上,去县里,去所有可能有信号的地方!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咱们所有的供货商!稳住他们!告诉他们,货款一分都不会少!”
“明白!”陆昭领命就跑。
最后,江晚看向刚刚从卫生所回来的陆大柱。
他头上缠着绷带,一条胳膊吊在胸前,脸色惨白。
“大柱,你伤得重,快去歇着。”
“我没事。”陆大柱声音沙哑,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稳,“后山那条通往清河县的老路,几十年前就废了,但路基肯定还在。”
“那条路,拖拉机能过吗?”江晚追问。
“悬。”陆大柱摇头,“但人能走,摩托车能过。只要把最难走那几段的塌方清开,拖拉机也能爬过去!”
“好!”江晚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你现在就干一件事,坐着别动,就在这院子里,把那条路的每一个坎,每一个弯,都给画出来!告诉村里最熟悉山路的人,怎么走最快,最安全!让他们带上家伙,马上出发,给咱们把这条命脉挖出来!”
周霞和陆大松看着这番景象,不用江晚吩咐,已经转身出了门,去村里组织人手,准备干粮和水。
整个柳树湾,在短暂的死寂过后,再次被拧成了一股绳,轰然运转起来。
这一次,不是救厂,是救命。
通往县城的路塌得一塌糊涂,陆亦川跟着村里的探路队,翻山绕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三个多小时,才搭上车。
他找到刘主任时,对方正为救灾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听完陆亦川火烧眉毛的叙述,刘主任的脸皱成了苦瓜。
“亦川同志,不是我不帮你!现在全县的救灾力量都扑在主干道上,你让我怎么跟上头开口,为了你一个厂子,去协调别的县?”
“刘主任。”陆亦川声音嘶哑,眼睛里全是血丝,“我不是为了我一个厂子。王书记走的时候说了,‘金凤凰’要带着周边的穷山沟一起飞。现在,这只凤凰的翅膀让大雨打断了,要是就这么折在柳树湾,以后,谁还信省里的话?这丢的,可就不只是我们陆家的脸了。”
刘主任后心窜起一股凉气。
他看着陆亦川这副拼命的架势,这哪是来求助,这是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事,他压不住,也不敢压。
他一咬牙,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市里。
与此同时,柳树湾的后山,一支由十几个精壮汉子组成的队伍,正扛着铁锹和撬棍,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跋涉。
他们身后,村里的拖拉机、摩托车,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龙,随时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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