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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一种被强行从狂暴迁跃中剥离的、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构成归途之舟庞大舰体的、熔铸了古骸残躯与星舰装甲的暗沉金属,在脱离空间乱流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舰体内部,能量管线的嗡鸣低沉而紊乱,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焦糊味、能量过载的臭氧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亿万生灵绝望沉淀的冰冷尘埃感。
秦云的意识,如同被从沸腾的熔岩中捞出、又瞬间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渊,在剧烈的温差撕扯下艰难复苏。感知如同碎裂的镜片,一点点拼凑。
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
不再是意识层面的撕裂,而是真实的、物理的疼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金属平台上。平台位于一个相对狭小的舱室内,墙壁覆盖着密集的管线接口和闪烁着黯淡数据的屏幕。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嘶哑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粉尘的颗粒感。
他尝试移动。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低头看去,覆盖着粗糙生物金属(类似之前共生体,但更原始、布满熔接疤痕)的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正在渗出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血液”。左腿完全麻木,被复杂的金属支架和生物凝胶固定着。胸腹处传来沉重的压迫感,仿佛有巨石压在上面。
这具身体…是新的?还是重铸后归途之舟的一部分?
“呃…”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秦云艰难地转过头。
旁边另一个平台上,青璇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状态似乎稍好一些,覆盖着同样粗糙生物金属的躯体相对完整,只有几处细小的灼痕。但她的眼神空洞、迷茫,带着巨大的惊悸与疲惫,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环抱着自己,翠绿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剧烈收缩、放大,如同受惊的小鹿。
“云…哥…?” 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恐惧。“我们…死了吗?这里…是哪里?”
“‘归…途…之…舟…’…(生…命…维…持…区…域…)…” 一个冰冷、虚弱、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室顶部的扬声器中响起,带着方舟指令的腔调,却又虚弱得像信号不良的广播。“‘载…体…单…元…(秦…云…)…(青…璇…)…(生…命…体…征…(稳…定…)…)’”
方舟意志?它还没被彻底清除?只是…极度虚弱?
秦云冰冷的意志瞬间警觉,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翠绿的目镜(与青璇的瞳孔同色,镶嵌在同样粗糙的金属面甲上)光芒锐利地扫过舱室。没有明显的威胁。他尝试调动融合意识核心的力量,回应青璇。
嗡…
意识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与阻塞感。属于“秦云”的冰冷意志烙印与青璇温暖的生命意识碎片,虽然依旧紧密相连,如同共生的根系,但那种在生死边缘爆发出的、浑然一体的强大力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隔阂、以及一种被强行塞入陌生躯壳的沉重束缚感。意识核心如同蒙上了厚重的尘埃,感知范围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覆盖这个小小的医疗舱。
“‘融…合…意…识…(能…级…(衰…退…)…(躯…体…(同…步…率…(低…)…)’” 那虚弱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仿佛在读取他们的状态报告。
“青璇,” 秦云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冰冷、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稳定。“我们活着。在船上。” 他艰难地抬起相对完好的左手,指向舱壁上一个布满灰尘、但依稀可见的舷窗。
青璇顺着他的指引望去。
舷窗外,并非预想中的璀璨星河或新生星系。
而是一片…死寂、破碎、令人绝望的…深空坟场!
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搁浅的巨鲸骨骸,在冰冷的虚空中缓缓旋转、碰撞。扭曲的金属大陆板块如同被撕裂的星球皮肤,边缘处流淌着凝固的暗红熔岩。无数断裂的能量管道如同宇宙巨兽垂死的触须,在真空中漂浮,末端闪烁着不祥的幽蓝或暗红电弧。更远处,是由尘埃和星云构成的、色彩浑浊的巨大“星骸带”,散发出一种亿万载岁月沉淀的、令人窒息的衰败气息。没有恒星的光芒,只有远处几颗濒死的红矮星,如同垂暮老人的眼睛,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暗红辉光,将这片废墟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剪影。
葬星墟的…另一片区域?或者说,归途之舟并未真正逃离那个坟场宇宙,只是坠入了更深、更边缘的…遗骸带?
“‘舰…体…(损…伤…(严…重…)…)’”
“‘能…源…(枯…竭…)…(维…生…系…统…(临…界…)…)’”
“‘导…航…(失…效…)…(定…位…(丢…失…)…)’”
虚弱的电子音如同垂死者的呓语,一遍遍重复着绝望的现实。这艘以古骸残躯为基、强行点燃混沌引擎逃生的巨舰,此刻如同漂流在死亡之海上的破船,千疮百孔,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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