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先生 第46章 仁心仁术（四）

寒光一闪，

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林芳手中的银针，已然像淬了劲的箭簇般扎进佐佐木嘴里。

刹那间，

他便没了声响，舌头僵在口中动弹不得，唯有手指慌乱地指着自己的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满脸都是惊惶与无措。

不等佐佐木的“呜呜”声消散，他身后的两名日军士兵已炸了锅。

“八嘎！”的怒吼刺破空气，

两人几乎同时挺枪向前，泛着冷光的刺刀尖如毒蛇吐信，直抵林芳身前，局势瞬间紧绷。

林芳目光冷得像冰，扫过那两个日本兵，

下一秒，

“啪！啪！”

两声脆响接连响起。

她攥着拳，用带着压迫感的日文怒斥：“对长官动枪，这就是你们的军纪？”

挨了打的两名日本兵瞬间僵在原地，小眼睛里满是错愕与惊惧，死死盯着林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华人掌掴。

林芳懒得理会他们的呆滞，转头看向佐佐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你告诉他们，你们陆军军医学校校长小泉亲彦，是不是亲手给两位华人医生授予过少佐军衔？”

佐佐木听到“小泉亲彦”四个字，脸色骤变，那被扎了银针而失控伸出的舌头，涎水滴滴嗒嗒的滴落在衣襟上，但也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两个日本兵见状，浑身一震，先前的嚣张荡然无存，忙不迭地躬身，齐声应道：“哈依！”

林芳眉峰一挑，声音里淬着冷意，挥手斥道：“那还不快滚？难道要等我让人把你们拖出去？”

佐佐木抬眼飞快瞥了林芳一眼，见她脸色依旧冰冷，眼底最后一点挣扎也褪去，只能垮着肩，满脸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一步三挪地离开了病房门口。

待小日子一行人离去……

罗斯福夫人转过身，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对林芳说道：

“林博士，瞧这夜色已深，我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太多实际的忙，不如去为大家准备些宵夜，也好让你们稍后能歇口气。”

林芳闻言，立刻点头连声称好，目送罗斯福夫人离开后，便再次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

李穗坐在床边，手指稳稳搭在珍妮腕间，细细把着脉。

随着指尖传来的细微变化，她紧绷的脸上终于缓缓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一旁的威廉则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锁在珍妮身上。

当看到她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瞳孔微微放大，显然被眼前的变化所震撼。

林芳快步走近，

目光扫过珍妮胸口的银针，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捻转针尾，为银针行针醒穴。

不过片刻，

珍妮的面色又红润了几分，呼吸也愈发匀净，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见珍妮状态趋于平稳，林芳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她随手拿起一张X光照片，走到灯下，指尖轻轻捏着照片边缘，借着光亮仔细查看起来。

灯光下，

X光片上的骨骼与脏器轮廓清晰分明，林芳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指尖偶尔在关键部位轻轻点触，眉头微蹙着比对首着脑子里的影像记录。

忽然，

珍妮的心脏旁一点异常的高密度影像闯入视野。

她屏住呼吸，将胶片举得更近，那模糊的轮廓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不是常见的金属碎片，而是一截带着尖锐刃口的物体。

“这是……尖刀？”

她失声呢喃，心脏猛地一沉，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那刀尖正对着珍妮的心脏，距离近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穿透心肌：

“再移动半分就完了……现在该怎么处理？”

林芳陷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在脑中反复勾勒的胸腔解剖图，此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她呼吸发紧——那碎片嵌着的位置，

恰是主动脉弓与肺动脉分叉的夹缝里，周围不仅缠绕着三根主冠状动脉，还有支配心脏运动的迷走神经束，每一处都是碰不得的“生命禁区”。

她重新将X光片放在灯下，手顺着胶片上模糊的血管影移动，越想心越沉。

人体胸腔内的脏器组织紧密相依，别说像刀尖这样的异物，哪怕是一丝炎症粘连，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可这截碎片究竟是怎么“钻”到那处的？

是从胸口穿入后随脏器蠕动移位？

还是顺着血管间隙滑进去的？

无论哪种可能，都透着不合常理的诡异。

更棘手的就是取出的难题。

若用常规手术器械探查，稍有不慎就会划破主动脉，鲜血会在瞬间灌满胸腔；

可若不尽快取出，金属碎片随着心脏跳动的力量，就会刺破心室……

那人哪还有命在……

林芳不由对着胶片上那处微小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连带着胶片边缘都被捏出了褶皱——前无通路，后无退路，这简直是一道无解的死题。

突然，林芳似乎想到什么？

后背倏地渗出一层冷汗，连白大褂的布料都贴在了皮肤上。

方才忽略的一个关键瞬间，此刻像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珍妮拍片时伴有心区炎症，

正是那轻微的肿胀和粘连，像一层脆弱的屏障，暂时“固定”住了那刀尖似的碎片。

可若是打2号药炎症消退，粘连松开，那原本被挤压着的碎片，岂不是会瞬间失去束缚？

胸腔内每一次呼吸起伏、心脏每一次收缩泵血，都可能化作一股推力，让那碎片锋利的刃口直直刺向心室壁。

“不行，绝不能等。”

她喃喃自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一旦炎症消退，珍妮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可眼下既没有精准定位的仪器，又找不到安全的手术路径，这道两难的困境，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林芳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指尖在胶片边缘反复摩挲，连指腹被硌得发红都未察觉。

方才那可怕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炎症消退的倒计时，分明就是悬在珍妮头顶的死亡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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