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灰夜 第1111章

光绪二十三年，青川镇可真是不太平。这一年闰二月，镇子里到处弥漫着疫气，让人心里直发毛。

咱这故事的主角叫凃玲珑，是个打更人。子时的梆子一响，凃玲珑提着铜锣巡逻到了老槐树下。嘿，你猜怎么着？她突然瞧见树根那儿渗出了暗红的黏液，跟血似的，怪吓人的。她就用柳枝蘸了点闰月露水，轻轻往锣面上一弹，水珠钻进那蛟皮蒙制的鼓膜里，立马泛出了像蛛网一样的血纹。这可是凃家打更人世代相传的凶兆验法。

等到三更梆子一停，西街的豆腐张就暴毙在家里了。衙役撬开他的嘴一看，好家伙，满嘴碎牙在血泊里自己拼成了“戊戌年三月初七”。可这时候人群就炸开锅了，都嚷嚷着：“今儿个分明是丁酉年闰二月初九啊！”凃玲珑摸着冰凉的铜锣边儿，想起她爹临终前跟她说的：“闰露沾锣，必引阴司纠错……”

这事儿还没完呢，接下来七天里又连着死了三个人，每个死者的齿列都拼出了未来的日期。镇长周守财坐不住了，非得让凃玲珑去查清楚。凃玲珑大晚上跑去义庄验尸，发现所有尸体的舌根上都刻着逆卍字符，这可是三十年前被沉塘的巫医薛红姑的独门印记。

正验着尸呢，更鼓突然响了起来。凃玲珑借着露水叩锣，音波把阴雾都荡开了，她就瞧见青石板上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原来啊，是周守财为了夺薛家祖传的金针，诬陷薛红姑施蛊，还带人把她封进猪笼沉塘了。猪笼入水那一瞬间，薛红姑咬断舌尖下了血咒：“闰月露重时，吾必碎汝等时命！”

凃玲珑知道这事儿跟周守财脱不了干系，就跑到周府去质问他。周守财还狞笑着说：“那妖妇的骨头早被磨成镇纸了！”话刚说完，凃玲珑怀里的铜锣自己响了起来，沾了露水的锣槌对着空气猛击。周守财疼得惨叫，捂着嘴，牙齿像瓷片一样迸裂，掉在地上的牙齿居然拼成了“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初三”，那正是他当年杀薛红姑的日子。

这时候阴风呼呼地刮，房梁上突然垂下半截湿漉漉的麻绳，绳结跟当年沉塘的猪笼一模一样。周守财吓得疯了似的往厅柱上撞，额头的血溅在牙齿拼的日期上，那“三”字居然变成了“二”。

从这以后，全镇的时间都乱套了。卯时能看见残月，申时能瞧见星河，周守财暴毙那天大家都给忘了。只有凃玲珑靠着铜锣还记着事儿，她发现凡是当年参与沉塘的人，牙齿都开始脱落拼日期。

凃玲珑又跑去掘开薛红姑的衣冠冢，结果空棺材里只有一枚生锈的铜更铃。子夜的时候，闰月露水一滴滴在铃身上，凃玲珑一下子就被扯进了幻境。在幻境里，她瞧见薛红姑在阴间执掌漏刻，把仇人的阳寿都刻在了鬼齿上。薛红姑阴森森地说：“打更人，你凃家铜锣是判官断时的法器，我要你替我敲碎这虚假的天时！”

为了破解这咒怨，凃玲珑带着铜铃闯进了镇东的凶宅，也就是当年薛红姑行医的草堂。她一推门，一股腥风就扑面而来，屋里的梁柱上爬满了几千颗人齿，就跟活蚂蚁似的，还拼出了一堆错乱的日期，什么光绪五年、宣统元年，甚至还有共和甲子。

凃玲珑的铜锣突然震动起来，那些牙齿重新组合，在墙面上显出了一幅地图。她顺着地图找到了一口枯井，从井里捞出半截焦黑的手骨，手骨上紧紧扣着一个纸卷，上面写着：“更漏百刻，闰余成岁，以牙还时。”这时候井水突然涨了起来，浮出好多刻了字的残齿，居然拼成了“玲珑”俩字。

凃玲珑拿着铜锣，映出了血色走马灯，这才知道百年前薛红姑救过凃家先祖，可那先祖贪图赏金，向官府告发她私藏前朝医书，沉塘那天还是先祖敲响的闭魂更。凃玲珑又悲又笑，说：“原来这债凃家也有一份！”她把铜锣浸到井水里，闰月露水和怨气一交融，锣面上浮出了薛红姑的残影。薛红姑说：“我要周守财在永世闰月里，尝遍千种死法。”她指着满地碎齿接着说：“每颗牙都是倒转的刻漏，待百日期满……”话还没说完，井外面就传来了周家独子周继宗的呼救声。

周继宗缩在井边，满嘴的牙都快掉光了。他哭着说周守财暴毙那晚，他看见他爹在院子里狂嚼青石，牙缝里流着血念叨：“闰月多这天是借来的！该还了！”

子时的更一响，周继宗剩下的牙齿都飞了起来，拼成了“明日申时三刻”。他吓得赶紧抓住凃玲珑，说：“这是爹真正的死期！可那日还没到啊！”这时候铜锣裂开了细纹，薛红姑的声音从缝里传出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要他死在‘昨日’！”

凃玲珑没办法，扛着棺材闯进了周府，棺材里装满了从凶宅收集的刻齿。她用露水洗了锣，使劲儿敲棺材盖。音波震得那些刻齿活蹦乱跳，一下子就拼出了完整的历法，光绪二十三年闰二月的日期全被抹红了。

周继宗不知道咋的突然力大无穷，扛起棺材就跑到当年沉塘的芦苇荡。月光下，塘水沸腾起来，浮出了三十七具缠满水草的骷髅，正是当年参与杀戮的帮凶。每个骷髅的颌骨一张一合，牙缝里卡着崭新的黄历纸，都指向同一个日期：今夜子时。

子时眼看就要到了，凃玲珑站在塘边，高高举起铜锣。薛红姑的怨灵从水里升起来，长发缠住周继宗就往棺材里塞。棺材里的刻齿疯长，像钟表齿轮一样咬住他的四肢。

这时候凃玲珑大喊一声：“且慢！”挥起锣槌就砸向铜锣。锣面一下子就裂开了，喷出来的闰月露水变成了银针，刺进了薛红姑的眉心。凃玲珑说：“您恨的本是篡改真相的世道！您看，他们齿缝里的黄历全是周守财伪造的！”薛红姑愣住了，当年沉塘的真相随着露水钻进了她的七窍。

怨灵悲啸震天，周继宗跟着棺材掉进了塘里。所有骷髅嘴里的黄历自己烧了起来，牙缝里飘出灰烬，在夜空拼成了正确的“光绪七年三月初七”，这才是薛红姑真正的忌日。

铜锣彻底碎了，里面露出刻字：“更漏非为断罪，乃正时序”。凃玲珑把碎片撒进塘里，水面上浮出薛红姑平静的倒影，说：“打更人，从此每至闰月，你替我为人间补上这‘多余’的一天吧。”

青川镇的时间终于恢复正常了，可凃玲珑鬓边的头发却白得像雪一样。从那以后，每逢闰月，居民们总能看见她在子时用柳枝敲击虚空，屋檐下的露珠跟着声音倒流回云中，她这是在修补被仇恨撕碎的光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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