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令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山

——“第一个消息是灵谌子前辈传过来的，他说苏师妹闭关的石室近来传出了动静，想来她不日便能顺利出关。”

万亩茶山之中，小姑娘的脑内不住回荡着适才小道士刚传给她的那两个消息。

她步履匆匆，裙摆掠过山间池水时曾拂起大片细碎的涟漪，路两旁正侍弄着茶树的茶农们见了她纷纷与之问好，她却不曾停留，只下颌时不时轻点着，算是回应着众人的礼。

她师父要出关了。

时隔半年，她终于能再见到那个给她勇气、助她从程家那座金玉囚笼里挣逃出来的师父了。

程映雪如是想着，脚下的步子亦不由迈得越发快了，她揣着满心说道不清的激动，那激动中又隐隐藏着一线她已觉察到，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惶恐忐忑。

她怕自己这半年来的一点点微末进步入不得她师父的眼；又怕半年未见，师父早已忘了她的模样……

总之眼下她心中积压了千万种纷杂不安的情绪，那情绪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放心吧，小橙子，你师父的记性好着呢，不至于才半年就认不得人。”刚自庄外回来，一眼便看穿了小姑娘心思的非毒晃悠着凉飕飕开了口，一面不忘像挼什么猫猫狗狗似的，就手搓了把程映雪的发顶。

“至说你那个进步微末的问题——这点你也且安心着好了，你开蒙晚些，虽说心性和悟性都相当不错，但在正式入道修行前走得慢上一些，原也是正常的。”

“不会有人因着这种事就嫌你天赋太差，或是将你清出师门的——步云墟里入山两三年了都还没能成功入道的小弟子，那可是大有人在！”

“咦？非毒师父！”抬头瞧见了女人的小姑娘眼中倏地放了光，“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前几天不是出门了吗？”

“诶？恶魄师父没跟着您一起回来呀？”

“刚回来——一回来就看到你走路像飞似的，还挂着满脸的情绪。”非毒说着稍显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至于恶魄……我打发她先回步云墟等小长泠出关去了，那厮整天叽叽喳喳的也没个正形，我嫌她有点吵闹。”

“恶魄师父……她的确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但还好，弟子觉着她挺可爱的，并不吵闹。”程映雪挠头替恶魄分辩一句，脚下的步子却是半点都不曾放缓，“说来，非毒师父，您说师父她老人家……真的不会嫌弟子的进步太小吗？”

“弟子原本是打算等跟着商队去一趟两广卖茶，彻底入了修行之后再回山见师父去的，不想她这关出得比我预料的早些，这计划可得调调顺序了。”

“嗯，真不会——”非毒不厌其烦地拿出了哄孩子的语气，“步云墟上没这种嫌人修行慢的规矩，你又是山里唯一的第四十九代亲传弟子，小长泠不会为着这点事同你生这无用的气的。”

“——她这会肯定更挂心爱欲两魄跑哪去了，我前阵子离开也是为了这个。”

——并且，还真被她找到那两个倒霉玩意如今的藏身之地了。

就是看着让人挺一言难尽的，希望小长泠回头别被吓到。

非毒目色幽幽，想够了便默默将自己缩成了拇指大小，没骨头一样往小姑娘的发顶一瘫。

将她那两句宽慰听进脑子里的姑娘思索着微微一点下颌：“这样……那确实，非毒师父，有您这么说，弟子就安心多了……诶~孙伯，你们这会先别急着装车——咱们出发去岭南的时间要往后面延一延啦！”

远远瞧见了茶工们的小姑娘放开了嗓子，一面一路小跑着赶去与人说明了眼下的问题。

庄中的茶农茶工们起先还不大理解她这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等听到是那位闭关多时了的苏仙长即将出关，立时纷纷换上了满面了然。

有几个原本就在云上茶庄内炒茶多时、曾饱受那位“鬼阿婆”困扰的老茶工听罢，甚至激动万分的请程大老板替着他们同苏长泠问好。

——别说是先前那位神出鬼没的鬼婆婆了，打从这位苏仙长来过一回他们茶庄，这半年来，他们这地方简直是连半点鬼影都瞧不到，就连从前最为阴冷湿滑的冬季，过起来好似也没之前那么难熬。

——苏仙长，这可是拯救他们全庄老少于“鬼火”之间的大恩人呐！！

“嗯嗯，好的好的，我会记的帮大家转达的——”从未预想众人会是这么个反应的小姑娘迭声应着，话毕连忙脚底抹了油的带着非毒立地开溜。

一人一鬼在离茶庄稍远些的地方找了个高些的山头，而后又扒拉着翻出她袖里乾坤内放着的那柄飞剑。

实际上，依她现在的道行，她还全然驱动不得那三尺余长的轻盈飞剑，但有非毒这道行深厚的“老鬼”在一旁帮衬着她，她想借着山气一路自牯牛降赶到黄山步云墟，倒也不算太过艰难。

“站稳了吗？小橙子，站稳了，咱们可就该起飞咯——”坐上了剑柄的女鬼晃荡着两腿嘻嘻哈哈，言讫也不待小姑娘有所反应，霎时驱动着那飞剑陡然窜上虚空。

程映雪猝不及防被剑拉了一个踉跄，下意识矮身攥紧了那剑器并未开刃的剑身。

非毒被她那样子逗了个捧腹大笑，她微感无奈，却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飞剑带着这一人一鬼穿过山巅，山岚在日色下蒸腾成一片飘渺虚幻的微白雾气。

小姑娘端坐在那剑上向下看去，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一个人（非毒是鬼不算）从这种角度向下俯瞰整座黄山。

连绵起伏着的群山密如丛，她看到那山雾之外还有着奔流着的江水和无尽原野，某种困囿于她胸腔之内的郁气被一扫而空，她只感觉腹内装着大把说不出的畅快！

“原来山外还有这么多的东西啊……”程映雪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只觉自己满脑瓜的念头似也跟着通达了不少。

就在她想请非毒将那飞剑驱得离山头再远一些、她好仔细瞅一瞅这山脉全貌的时候，一道惊雷却陡然震响在群山之巅。

通天贯地的雷色震得小姑娘不受控地打了个激灵，非毒瞧着那雷光，不禁悠悠曲肘托了腮：“看来我们回来得很是时候。”

“正巧赶上小长泠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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