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二百七十五章.霜菊煮雪与佛国词痕
一、腊八炉烟里的词香
云麓山的腊八总带着烟火气。煜明踩着薄冰往听松小筑去时,远远就闻到了糯米混着红枣的甜香。推开柴门,只见昱明正蹲在灶台前扇风,铜锅里的腊八粥咕嘟作响,溢出的气泡裹着桂圆、莲子的碎屑,在冷空气中凝成乳白的雾。
“来得正好,”昱明抹了把额角的汗,将木勺递过来,“尝尝火候,我照你说的加了北地的胡桃。”煜明接过勺子搅动,见粥里的红枣炖得软烂,裂开的果肉像极了秋日熟透的石榴。他忽然想起昨日收到的词笺,纸上是昱明新填的《西江月》:“腊日粥香飘远,冰花玉树相迎。红梅点点雪中盈——你这词里的‘红枣花生同煮’,倒像是从锅里捞出来的。”
昱明闻言笑起来,往炉里添了块硬柴:“前儿去镇上买香料,见杂货铺的阿婆在晒桂圆,那颜色红得透亮,忽然就想写‘桂圆莲子和鸣’。你说这粥香飘出去,是不是连山里的松鼠都要来凑个热闹?”他说着,指了指窗外——几株老梅的枝桠上凝着冰花,真如词里写的“冰花玉树”,偶有麻雀落下,惊得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两人正说着,炉上的蒸汽忽然顶起了锅盖,“哐当”一声响。昱明连忙揭开盖,热气瞬间漫了满屋,将窗纸上的冰花熏出一圈水痕。“快拿碗来,”他招呼着,“趁烫喝才够味。”煜明从碗橱里取了粗瓷碗,见昱明往碗里舀粥时,特意多盛了几颗炖得酥烂的莲子。“你瞧这粥,”昱明望着碗中流转的琥珀色,“稠得能挂住勺,倒像把整个冬天的阳光都熬进去了。”
窗外的雪又落了些,细如盐粒。煜明捧着热粥暖手,忽然想起去年腊八,他们在溪边拾柴时看见的冰棱。那时昱明说:“这冰棱垂着的样子,多像词里未写完的下阕。”此刻看着碗中沉浮的食材,他忽然觉得,这碗腊八粥何尝不是一阕活的词——糯米是平平仄仄的韵脚,红枣是点睛的意象,而炉烟升腾的弧度,正是词牌里蜿蜒的过片。
“你说,”昱明忽然放下碗,望着窗外的梅树,“等会儿喝完粥,去折几枝红梅插瓶如何?就插在你送我的那只青花罐里,配这腊八粥的暖色调,倒应了词里‘红梅点点雪中盈’的景。”煜明点头,见炉火把昱明的侧脸映得通红,忽然想起词末那句“阖家欢乐庆升平”——于他们而言,这山坳里的二人围炉,又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升平光景。
二、霜菊与傲骨的词约
深冬的第一场严霜落得猝不及防。那日煜明去听松小筑送新炒的茶,刚转过竹林,就看见昱明蹲在东篱下,手里捏着枝残菊。霜花在花瓣上结成了细冰,阳光一照,竟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你瞧这寒菊,”昱明见他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花递过去,“昨夜下了霜,原以为要败了,没想它反倒挺得更直。”煜明接过花,见金黄的花瓣边缘凝着白霜,像镶了圈银边,想起昱明前日托人送来的《卜算子》:“寒菊绽金黄,霜雪枝间绕。独抱幽贞向冷霄——你这词写的,莫不是眼前这株?”
昱明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霜沫:“前儿夜里起夜,打灯笼看见它在霜里站着,那模样真叫‘不与群芳闹’。你说这花也怪,春天开的牡丹芍药,见了霜就蔫,它倒好,霜越重,色越艳。”他说着,从袖中取出词稿,“你再看这后半阕:‘玉露缀花尖,更显风姿俏。纵是冰天冻地时,依旧容颜傲’——我写的时候,总想着要是人也能有这股子韧劲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一阵风过,篱下的残菊纷纷颤动,霜粒簌簌落在枯叶上。煜明想起自己书房里那盆野菊,前几日贪暖搬进了屋,反倒蔫了叶,此刻对比昱明园中的寒菊,倒显得娇气了。“你这东篱,”他弯腰轻抚另一枝菊茎,“倒像是个词境,春有桃李争艳,秋有霜菊傲骨,各有各的时节。”
昱明闻言,眼中忽然亮起来:“你这比喻妙!我昨儿读《诗经》,见‘采菊东篱下’,忽然就想,这篱笆隔的何止是园田,更是一种心境。你看这寒菊,生在篱边,却不攀附,不邀宠,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这和咱们填词何其相似,不必追着热闹写,只消守住自己的‘幽贞’就好。”
阳光渐渐移到菊丛中,霜粒开始融化,滴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煜明望着那些在寒风中挺立的花茎,忽然明白昱明为何独爱寒菊。他们在云麓山的这些年,何尝不是像这寒菊一样,在喧嚣之外守着一方词心,任霜雪侵凌,依旧执着地向着自己的“冷霄”绽放。
“等会儿帮我把这几枝菊插瓶吧,”昱明忽然开口,“就插在那只粗陶瓶里,配点松枝,倒有几分‘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意思。”煜明点头,见他小心翼翼地剪下花枝,指尖被霜冻得发红,却依旧笑得温和。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昱明笔下的“容颜傲”,从来不是冷硬的孤高,而是历经霜雪后依旧温柔的坚韧,就像这寒菊,在冰天冻地里,也不忘向晨光舒展它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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