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寿衣店 第518章 赌约（四十五）

“这是规矩。既来此地，便需入乡随俗。”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大殿最深处的阴影中传来，打断了小鬼的呆板回应。

秦广王端坐在高耸的案牍之后，冕旒垂下的玉藻遮挡了面容，只有那穿透灵魂的无上威压弥漫开来。

路西法轻笑一声，对那足以让寻常鬼神匍匐的威压恍若未觉，信步向前。

靴底敲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在这死寂的殿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好，入乡随俗。”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说正事，我刚才看见苏贝克了。他看那个叫温暖的小子的眼神，可不像喝饱了孟婆汤该有的样子，记忆的堤坝，怕是已经开始渗水了。”

他停在殿中央，抬头望向高处的秦广王，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不过，戏才刚拉开帷幕，这两人不过是初次碰面。你这老神，躲在幕后摆了这么大一盘棋，现在是不是正偷着乐呢？”

秦广王的身形在阴影中纹丝不动，冕旒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活气的声音，如同判官笔落下最后的裁决，在空旷森严的大殿中回荡：

“冥府之中，何来‘乐’字。”

声音略一停顿，周遭的鬼火为之摇曳，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一切……皆是因果流转。你看戏便看戏，莫要……插手。”

路西法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邪气，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称心的答案。

那笑容里藏着某种非人的东西，像是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透过它能看到另一个维度的黑暗。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纯粹的墨黑，没有眼白，没有光泽，只有无尽的虚空。

“那……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苏贝克。”苏贝克的手伸了出去，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跟他握手，或者说他很期待对方跟他握手。他的掌心微微出汗，心跳在胸腔里敲打着不安的节奏。

举在空中的手臂被一双绵软的手握住，又上下动了动。那触感异常冰凉，仿佛握住的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块精心雕琢的玉石，冷得刺骨，却又柔软得诡异。“嗯，我记住你了，你叫苏贝克，我温暖。”

“温暖”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苏贝克的记忆深处。

那段极其简短的介绍，隐约勾起了他的另一段记忆——一段被尘封的、带着疼痛的往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夏日的燥热和青春的气息。那是大学军训第一天，阳光毒辣，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草地的味道。苏贝克独自走在篮球场边缘，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争抢得很激烈。肌肉碰撞的声音、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还有兴奋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忽然，那只橙色的篮球脱离了控制，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直朝着苏贝克的脸飞了过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到篮球旋转的纹路，感受到空气中带起的劲风。然后，砰的一声闷响——不偏不倚，直接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他踉跄着后退，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涌出，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耳鸣尖锐地呼啸着。

“喂！你没事吧？”有人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惊慌。

苏贝克捂着鼻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那个撞飞篮球的男生正一脸愧疚地看着他。男生的脸在逆光中有些看不清，只记得他嘴角似乎有一颗很小的黑痣。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道！”那男生连声道歉，伸手想扶他。

苏贝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鼻梁上的疼痛却深刻入骨，仿佛连灵魂都被震了一下。

……

此刻，站在这个自称“温暖”的男人面前，那段记忆异常清晰地重现了。

苏贝克甚至能再次感受到那股冲击力，鼻梁隐隐作痛，仿佛旧伤复发。

这种疼痛有点像是肌肉记忆，越用力回忆就越适得其反，越是想忽视就越是鲜明。

路西法——或者说“温暖”——依然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那冰冷的触感从手掌一路蔓延到手臂，再渗入骨髓。

苏贝克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手指似乎过于纤细了，指节分明得像精心雕刻的竹节，而且握了这么久，丝毫没有变暖的迹象。

“你怎么了？”温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苏贝克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残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烬，但眨眼间就消失了。

“没、没什么，”苏贝克结巴地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温暖的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疼痛是有记忆的，不是吗？”他轻声说，语气像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尤其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会在身体里留下永恒的印记。”

苏贝克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句话太过具体，太过贴近他刚才的回忆，仿佛对方能读取他的思想。

“你……”苏贝克刚想开口问什么，却突然注意到温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像是长期戴着什么饰品留下的。而在他记忆中的那个篮球场上，那个撞到他的男生手腕上，也戴着一条编织手绳，上面串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

还是……

温暖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轻拉了下袖口，遮住了那道痕迹。“看来我们比想象中更有缘呢，苏贝克。”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却让苏贝克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周围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仿佛电压不稳。阴影在温暖的脸上跳动，使那张英俊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在两个不同的形态间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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