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军营,连帐外巡守士兵的脚步声都压得极轻,
唯有慕容复的营帐内,还留着一点暖光,
被低垂的锦帐裹得严严实实,
连一丝烛火的影子都难透出去。
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摇曳的烛焰下忽明忽暗,
纹路里积着的细碎尘光,随着火光晃动,
像极了此刻两人心尖上晃荡的不安。
床榻铺着三层蜀锦软垫,
还垫了层雪白的狐裘,
本该是暖融融的触感,
此刻却没驱散半分寒意。
激烈过后的喘息还没完全落定,
慕容复的手臂松松圈着康敏的腰,
指节无意识地蹭过她衣料上绣着的银线花纹,
力道时重时轻,
显见得心神不宁;
康敏则侧躺着,
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略显急促的起伏,
却连指尖都没敢动一下,
长发散落在枕头上,
几缕贴在颈侧,
被呼吸浸得微潮。
烛台上的灯芯烧得噼啪响,
落下一点细碎的烛泪,
顺着铜制的烛台往下淌,
积成一小滩琥珀色的痕迹,
像凝固的焦虑。
帐内的空气里,
还残留着肌肤相贴的温热气息,
却被一层厚重的压抑盖着,
沉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明日要与萧峰决战,
那个被他们私下称作“旷世魔头”的男人,
是两人心底都绕不开的阴影。
白日里在军帐议事,
慕容复握着剑柄,
语气斩钉截铁说要“斩萧峰于阵前”,
康敏也在一旁柔声附和,
说“复郎武功盖世,定能取胜”,
可此刻帐内只剩两人,
那些笃定全没了踪影。
慕容复的目光落在帐角晃动的光影上,
眼神发直,
连喉结滚动着吞咽口水的动作,
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康敏则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方才激烈时还要快,
每一次跳动,
都在敲打着心底那根紧绷的弦——
那是名为恐惧的弦,
绷得快要断了。
慕容复闭着眼,
可眼前偏像走马灯似的,
全是昔日惨败的景象——
萧峰的掌风裹着烈风砸来,
他手中的长剑连格挡都来不及,
便被震得脱手飞出,
重重撞在石壁上断成两截;
还有那两次被废武功时的剧痛,
经脉寸断的酸胀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瘫在地上,
只能抬头看着萧峰挺拔如松的身影,
对方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那种被绝对力量碾压的无力,
混着“慕容世家传人竟如此不堪”的屈辱,
像毒蛇似的缠在心头,
即便过了这么久,
夜里惊醒时,
后背还是会浸满冷汗。
康敏则垂着眼,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锦被的纹路。
她自小在萧峰身边当侍女,
见过他被人诬陷时,
孤身对抗整个丐帮的决绝;
见过他在雁门关外,
以一己之力挡下千军万马的强悍;
更记得自己坐上丐帮帮主之位那日,
是萧峰亲手将打狗棒递到她手中,
眼神里的坦荡与信任,
绝非慕容复可比。
她比谁都清楚,
萧峰的可怕从不止于武功,
那种临危不乱的气魄、
绝境中翻盘的韧性,
是刻在骨子里的,
近乎本能的强大,
让人哪怕只是想起,
都觉得心头发沉。
帐内的烛火又跳了跳,
落下的烛泪溅在床沿,
没发出半点声响。
沉默像潮水般漫过两人,
许久,
慕容复才缓缓开口,
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又哑又涩,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敏敏,你曾经在他身边待过……
你说,是我厉害,还是他萧峰厉害?”
这话刚落,
康敏心里猛地一凛,
像被冰水浇透。
她抬眼瞥了眼慕容复的侧脸,
对方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显然是憋了许久才问出口。
她怎会不知答案?
武功上,
萧峰一掌便能破慕容复的斗转星移;
气魄上,
萧峰敢以一人之身扛天下非议,
慕容复却总在算计中患得患失;
成就上,
萧峰从孤儿做到大辽掌权者,
慕容复守着百年家业,
复国梦却依旧是镜花水月。
若不是慕容龙城突然出世,
给了慕容复几分底气,
恐怕他连跟萧峰站在同一战场的勇气都没有。
可这些实话,
她半个字都不敢说。
她太了解身边这个男人了——
平日里穿一身月白锦袍,
手持折扇,
活脱脱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可内里却是个心胸比针眼还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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