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2003章 傲慢

一个二三十人的小部落，成年男人不足十个，也就是以十几岁往上，能骑马张弓，独自射杀过猎物为标准的，就算是成年了。

其他都是女人和孩子。

你让他们凶一些他们也凶不起来。

要不是家当都在这里，看到他们这一百多人的骑队过来，早就跑了。

初次接触这里的部族，窦固严令部下们克制一些，他们此次过来可不是与这些部族结仇来的。

他们要探查清楚，谁可能成为敌人，谁又能拉拢一下，大将军说了的，这里要划分郡县，朝廷给了都护府设立土官的权力。

他现在还不清楚，靺鞨野人们对此感不感兴趣，所以初次接触他不想弄的太难看。

先礼后兵，就是这个说法。

两个高句丽人为了自己的小命可谓是尽心尽力，也不知是怎么忽悠的，反正对面的人收起了弓箭，戒备的慢慢靠近过来。

没有了多少敌意，像林中的野兽一样，好奇而又警惕的打量着这群外来人。

窦固在后面道：“问他们没有？是哪个部落的人？”

“问了，他们说他们的车骨部索图的后代，这里是他们过冬的地方，我跟他们说，咱们是打败了高句丽的唐人，来这里是想和他们交易一些皮毛。”

都是准备好的说辞，没什么意外的地方，窦固又问，“车骨部？是靺鞨人吗？”

高句丽人又和对方一阵叽哩哇啦，这才转头道：“参军，他们说车骨部是白山十三部的一支，非常强大。”

吹大气，窦固嘴角抽动了一下，“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让我们在这里歇几天？”

这时突然对面有人操着生硬的汉话磕磕绊绊的说道：“远方……来的贵客，你们可以……在这里停下……马蹄睡个安稳觉。”

“竟然会说汉话，厉害……”

窦固身后有人嘀咕，大家也都伸长脖子看过去，是一个看不出肌肤颜色的老人，之所以说是老人，因为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有些白了。

在这种地方能活这么大岁数可不容易，也不知从哪学会的汉话，想想倒也不稀奇，高句丽人中的贵族都以会说汉话为荣，这里以前是高句丽人的地盘。

这下可方便了，窦固带了带马缰，上前倨傲的道：“有说汉话的就好，我们的人和马都累了，烤几只羊，喂好我们的马，放心，亏待不了你们。”

味道好像一下就对上了，靺鞨老人目光瑟缩，跟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随即他们便翻身下马，老人微微躬身。

“贵客……是隋国人？我很久没有……见到过隋国人了。”

窦固催马向前，来到近前，打量着这些靺鞨人，他们个人都不算高，却很强壮，须发茂盛，长相上倒是和高句丽人有些类似，圆脸宽鼻，眼睛细长，就是眸色浅淡，会让人联想到突厥人和鲜卑人。

肤色看不太出来，一个个都黑黢黢的，是常年风吹日晒，还不怎么洗澡造成的结果，靠的稍微近些，就能闻到一股混着膻味的酸臭气息。

“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唐人……你会说我们的汉话，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人愈发卑微，“小人在年轻……的时候侍奉过一位高句丽的大人，为他养马，看管奴隶，后来……他回河对面了，小人没了主人，就回到了自己的部落放牧为生。

在四个冬季……嗯，应该是四年以前，我们才来到这里放牧，因为有人说……高句丽人不见了，我们才敢过来……”

老人努力的寻找着以前的记忆，汉话说的渐渐通顺了起来，他是部落里面最老的人，也是见识最多的人，身体也还行，又很聪明，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不然按照靺鞨人的习俗，不能做活的人会被遗弃在山林里自生自灭，一些更加野蛮的靺鞨人部落则会杀死老人，把肉吃掉。

这种有着食人传统的靺鞨人部落并不鲜见，在冬天食物匮乏的时候，很多靺鞨人部落都无法抗拒两脚羊的诱惑。

连契丹人都把山林里的靺鞨人唤作野人，其实就在于他们普遍有食人的风俗，在稍微文明一些的部族眼中，靺鞨人自然就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以前除了一些胆上生毛的商人，就没什么人愿意跟靺鞨人打交道，这些年南边战乱不休，让靺鞨诸部的消息愈发闭塞。

颇有点像是桃花源里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老人的话一出口，有个高句丽就凑到窦固身边低声道：“逃奴。”

靺鞨人在高句丽贵族的身边，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奴隶，而且根本不可能被放走，这个靺鞨人能回到自己的部落，一定是逃走的奴隶。

窦固对此不以为意，又不是他家中的奴仆，顺手把马缰绳扔到老人怀里，示意他给自己牵马。

老人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和愤怒，可却还是本能的一把接住了马缰绳，脸上也挤出了些谄媚的笑容。

顺便挥手呵斥着身后骚动的族人，让他们安静下来，他很明白，哪怕族人敢射出一根箭矢，拿出一把匕首，接下来就可能全部死在这里，对方的人太多了。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为了交易皮毛而来的商人……

曾经被驯服的人，对于屈辱的理解肯定不像他的同族那么简单直接。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部落的首领正是他的儿子，首领的伴食（能和丈夫一起吃饭的妻子，相当于正妻，在没有彻底摆脱母系社会的原始部落当中有一定的话语权）是他的女儿。

所以老人能够颇为安逸的生活在部落当中，不用太过担忧哪天被抛弃在某个地方喂了野兽。

如果不是部落太小，老人很可能就会是这个部落的巫祭，聪明而又有见识的人，到了哪里都能控制和影响其他人，这个道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适用。

而对于窦固来说，这个时候他已经确定，和这些靺鞨野人打交道，也许傲慢是比刀弓更为有力的武器。

当然了，这在大唐也同样如此，有着平易近人，和善的名声的官员和世族子弟，其实很多时候都意味着这个人并不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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