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在被告席的金属扶手上敲出细碎的响声。他穿深灰西装,没打领带——这是莎伦坚持的:"别让法官觉得你是要被驯化的羔羊。"此刻他的目光扫过原告席,跨国铁路联盟的首席法务官正用银质镇纸压着一沓文件,封皮上印着"数据泄露损失评估报告",金额栏的零多得像被风吹散的雪。
“被告林野,”主审法官的声音像是从古老的山谷里传来,带着瑞士德语特有的那种沉郁与回响,在空旷的法庭里敲击着,“请,就‘无标准坐标系’这一概念,阐述你的见解。”
林野缓缓起身,手中那把道尺被轻轻搁在辩护席上。青铜的尺身并非冰冷,反而透着一股温润的光泽,仿佛承载了岁月的体温。他的思绪瞬间飘回了三天前,内罗毕灼热的阳光下,那个工人营地。卡马乌粗糙的手指捏着同样的道尺,曾用它认真地丈量过孩子们破旧的课本。“以前老师总说1 1=2是板上钉钉的真理,”卡马乌当时是这么说的,“可现在,让孩子们用这尺子量一量,一本课本加上一支铅笔,嘿,你猜怎么着?能变出三种可能——要么是知识,要么是希望,要么,就是反抗的种子。”
“法官大人,”林野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了法庭的寂静,“‘无标准坐标系’,并非对科学的背弃,更不是反科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听席,“它只是坦诚地承认,科学本身也有它的边界,同时,它愿意为那些尚未被定义的可能性,留下一扇窗。就像这把道尺——”他举起它,灯光掠过尺身上的螺旋纹,如同流水般流转不定,“它的刻度标着标准的1435毫米,无可挑剔。可谁又曾留意,刻痕与刻痕之间,那微乎其微的0.01毫米误差?它的材质是沉静的青铜,可若将它埋进地下百年,氧化会让它的重量增加0.3%。所谓的‘标准’,不过是人类试图用有限的理解,去修补那无限真相时,打上的一个个补丁罢了。”
话音未落,原告律师像被点燃了引线般猛地站起,他颈间那根猩红领带仿佛一团跃动的火焰,灼人眼目:“荒谬!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科学的核心就是精确!工程的生命就是标准!你的这套‘无标准’理论,已经将我们客户的数据库撕得粉碎!三百年的勘探心血、两万份劳工档案、五十七个国家的地质报告——所有这一切都被公之于众!这是对人类文明积累的公然践踏和破坏!”
“哗——”法庭后排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林野的余光瞥见旁听席上,莎伦正对他轻轻点头,她摊开的本子上,字迹密集如蚁,却见他匆匆写下的不是“数据泄露”,而是“觉醒”。
“那么,我想请教一下原告律师,”林野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迎着对方的怒火,转向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口中的‘标准’,是否也包含了1903年,东非铁路公司在建造那‘生命之线’时,偷偷掺入奴隶骨粉的所谓‘生物固化技术’?是否也包含了2008年,刚果那片被钴矿染黑的土地上,将放射性废料堂而皇之标注为‘无害矿石’的‘环境评估报告’?”
原告律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梗着脖子,声音都有些发颤:“那是历史问题!是过去的错误!不能以此作为借口!”
林野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仿佛在笑对方的无知,又像是在笑这荒诞的世界。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目光如炬。
"可您的数据库里还存着这些'历史'。"林野调出投影仪,屏幕上跳出跨国联盟的内部数据库界面,"2021年,贵司为掩盖殖民时期的劳工伤亡记录,修改了七万三千条数据;2022年,你们将刚果河的重金属污染数据标注为'正常波动'。这些,也是'科学标准'的一部分吗?"
法庭陷入死寂。法官敲了敲法槌:"被告,请聚焦本案。"
"好的。"林野打开第二个投影,画面里是非洲跨境铁路数据联盟的服务器机房,"这是我们建立的'零坐标数据库'。它没有中心服务器,数据存储在每个参与国的社区中心;它没有访问权限,任何工人、农民、学生都能上传和下载;它没有'标准格式',允许用斯瓦西里语、葡萄牙语、甚至当地方言标注信息。"
"这根本是数据无政府主义!"原告律师拍桌,"没有标准,如何保证准确性?如何避免错误信息传播?"
"错误信息?"林野点击下一张图,屏幕上是一张老照片:1956年,坦噶尼喀铁路工地上,英国工程师用道尺量轨距,旁边的非洲劳工举着木牌,上面用斯瓦希里语写着"轨距1435mm=我们的血汗"。 "这张照片在贵司数据库里被标注为'虚构场景',因为不符合'殖民精度标准'。但在我们的数据库里,它被还原了——工人后裔提供了当时参与测量的老匠人的证词,地质学家验证了轨距与当地地形的匹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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