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东海岸,赤道灼热的阳光像融化的铅块,沉重地砸在“黑脊”铁路的工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臭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甜腻的腐烂气息。这条由殖民总督府强令修建、意图贯穿内陆矿区的铁路,路基下埋着的不仅是碎石,还有无数来不及腐烂的名字。监工的白人挥舞着犀牛皮鞭,鞭梢炸开的脆响,是这片土地上最刺耳的鼓点。
老基托佝偻着背,像一株被烈日烤焦的枯树。他粗糙如树皮的手,正将一段新的、浸透着暗红与黑褐色污渍的麻绳,编入一条望不到头的巨索。这不是普通的绳索。每一段,不多不少,正好一米。每一段,都曾缠绕过某个同胞的腰身,在肩扛手抬那些冰冷沉重的钢轨时,深深勒进皮肉。铁轨边缘的毛刺,搬运时磨出的铁屑,连同鞭痕破裂后渗出的脓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汗水冲刷,被烈日炙烤,最终深深地、绝望地浸染进麻绳的每一根纤维里。
1435段。老基托在心里默数着。这个数字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1435毫米,是白人工程师用精密的仪器测量、规定的标准轨距。而这1435段染血的麻绳,则是他们这些“苦力”用身体丈量出的地狱深度。
“基托!磨蹭什么!想尝尝鞭子的滋味吗?”监工杰克逊的咆哮在身后炸响,带着威士忌的臭气。
老基托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手中的绳头绞紧。他浑浊的眼睛望向远方。那里,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巨大方尖碑,正傲慢地矗立在铁路的起点。碑身上刻着总督的训令和第一批“殉职”白人工程师的名字。阳光下,它像一根冰冷的、指向天空的殖民者手指。而老基托知道,在它阴影笼罩不到的地方,在铁路延伸的每一个涵洞、每一座桥墩下,都无声地躺着他们的兄弟。没有名字,没有墓碑,只有被野狗或秃鹫啃噬过的白骨,最终被推土机铲起,混入路基的碎石。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这段刚刚编好的绳结。绳结处,深褐色的血痂和暗红的铁锈凝结在一起,像一颗丑陋而坚韧的心脏。1435段。够了。他对自己说。这条由1435段苦难和死亡编织的绳索,该派上用场了。
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吞噬了白昼的酷热和喧嚣。监工和士兵们缩回营房,只剩下蚊虫的嗡鸣和远处丛林野兽的嚎叫。老基托没有睡。他像幽灵一样,在堆满枕木和钢轨的料场间穿行。他找到那盘巨大的、盘踞如沉睡巨蟒般的麻绳。1435段,1.435公里。他召集了十几个同样沉默如岩石的伙伴。没有言语,只有眼神交汇中燃烧的火焰。他们合力抬起这盘沉重的绳索,在死寂的夜里,将它拖向铁路的起点——那座白色方尖碑的脚下。
绳索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沿着路基,笔直地铺设在冰冷的钢轨旁。月光下,这条由无数血泪浸染的麻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泽,仿佛一条刚刚剥去皮、还在微微搏动的巨大血管。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腥和淡淡的腐臭味。
老基托站在绳索的起始端,也就是方尖碑巨大的阴影之下。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带着血腥味。他伸出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握住了绳头。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绳头猛地向上一甩!
没有声音。但就在绳头被甩起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沿着这条1.435公里的血色麻绳,闪电般传递开去!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又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那不是空气的震动,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拉伸后发出的呻吟!整条麻绳,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作了一道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剧烈震颤的“弦”!它不再是1.435公里长的麻绳,它成了一条1.435公里长的、由无数亡魂的怨念和血肉能量凝聚而成的——量子弦!
绳头,正对着白色方尖碑的基座,剧烈地颤抖着!那颤抖的频率,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10Hz……20Hz……30Hz……
当频率攀升至38Hz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方尖碑的基座传来。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爬满了整座巨大的石碑!月光下,那些裂纹闪烁着诡异的微光,像一张瞬间张开的、由光线构成的蛛网!
“轰隆隆——!!!”
没有预兆,没有过程!那座象征着殖民统治无上权威、坚不可摧的白色大理石方尖碑,就在老基托和他同伴的眼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捏碎,轰然坍塌!巨大的石块砸落地面,激起漫天烟尘,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烟尘弥漫,碎石飞溅。老基托站在原地,绳头依旧在他手中微微震颤。他看着那座化为齑粉的纪念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那团燃烧了太久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月光穿过烟尘,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也落在他脚下那条在夜色中微微泛着暗红幽光的巨大绳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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