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马扎罗的雪冠在赤道正午的烈日下闪耀着刺骨的寒光。海拔5200米,雪线之下,空气稀薄得像一层随时能被戳破的玻璃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刮般的冰凉刺痛。脚下的火山岩粗粝、黝黑,覆盖着一层薄霜般的风化碎屑,亘古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远处下方,厚实的云海翻滚,如同凝固的白色熔岩,将整个非洲大陆遮蔽得只剩这孤绝的山巅。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带着物理意义上的重量,灼烫着暴露的皮肤,却又被高空的凛冽寒风迅速夺走温度——这里是冰与火的矛盾炼狱。
林野就站在这片炼狱的边缘。他没穿御寒的冲锋衣,只有那件沾满姆贝亚油污和汗碱的深蓝工装,此刻在稀薄阳光下显得单薄而格格不入。山风猎猎,撕扯着他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二十六岁的脸庞被高原的强紫外线和寒风刻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与冷硬,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唯独那双眼睛,比乞力马扎罗万年不化的寒冰更深邃、更锐利,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手中紧握的,不是登山杖,而是那把在姆贝亚枢纽工地日夜相伴的道尺。青铜铸造的古老尺身冰冷沉重,在赤道巅峰的阳光下反射着暗哑的光泽。此刻,这把测量轨道精度的神圣工具,被赋予了全新的、颠覆性的使命。
他选定的位置极其精准——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黑色火山岩。岩石表面被亿万年的风霜打磨得粗糙却平坦。林野的视线如同他调试过的激光测量仪,穿透稀薄的空气,落在那块岩石的中心点。他深吸了一口冰刀般的空气,肺部传来撕裂般的抗议。他猛地举起沉重的道尺,如同举起一把裁决之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道尺尖锐的底端凿向坚硬的火山岩!
“铿——!”
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在死寂的山巅炸响,冲击波般扩散开去,甚至短暂压过了呼啸的山风。火星四溅,坚硬的火山岩表面瞬间崩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道尺的青铜底端,深深楔入了岩石之中,纹丝不动,笔直地指向天穹。
就在这声巨响的余音尚未散尽的瞬间——
“站住!林野!立刻停止你的破坏行为!”
愤怒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从下方一条通往山脊的陡峭碎石坡方向传来。詹森·米勒,那个头发花白、总是一丝不苟的德国监理工程师,此刻脸色铁青,几乎是在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他身后,跟着四名穿着制服、气喘吁吁但神色紧张的坦桑尼亚山地警察。冰冷的枪口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寒光,枪套的皮带在急促的动作中拍打着他们的身体。显然,詹森得到了某种警报,并且动用了紧急权限。
詹森终于爬上了山脊平台,大口喘息着,肺部在稀薄空气中剧烈起伏,他指着林野和他脚下楔入岩石的道尺,声音因愤怒和缺氧而颤抖:“你疯了!林!这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自然遗产!乞力马扎罗!每一块石头都受到国际公约的保护!你这是在犯罪!**裸的野蛮破坏!”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背叛的痛心,“我知道姆贝亚的压力……但这不是理由!你曾经是我见过最严谨、最尊重规则和数据的工程师!”
面对枪口和詹森疾言厉色的指控,林野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转过去。他只是缓缓地、用尽全力地转动着深深楔入岩石的道尺,确保它稳固得如同从岩石中生长出来的一般牢固。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焊炬的光芒,死死地锁定在那道尺细细的、青铜铸造的尺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命中注定的交汇点。
山风卷起黑色的火山灰,掠过他干裂的嘴角。一个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在他脸上短暂地绽放。
“规则?数据?”林野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没有看詹森,视线依旧钉在道尺上,“当你赖以生存的基石本身就是精心伪造的谎言,当你赖以测量的标尺本身就是被扭曲的枷锁……詹森,”他终于微微侧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德国工程师,里面翻涌着风暴,“在这样一个篡改数据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时代,破坏——”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冰冷的岩石上,“就成了最高贵的建设!”
这番话如同异端的宣言,在神圣的雪峰之巅回荡。詹森一时语塞,脸上血色褪尽。四名警察面面相觑,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们听不懂全部的技术术语,但“破坏”和“犯罪”的含义是明确的。
林野不再理会他们。他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那根青铜道尺和头顶的太阳上。
时间,在稀薄冰冷的空气中凝滞。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来了!
就在赤道正午的最后一秒,就在太阳运行到天球赤道正上方、光线与地球自转轴无限接近垂直的那一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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