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别院仿佛被罩进了一个巨大的药罐子。浓稠的苦药味无孔不入,强势镇压了烤地瓜的余香,连空气都沉甸甸的,吸一口肺管子都发苦。
云渺歪在暖阁窗边的软榻上,像个被抽了骨头的精致人偶。左臂缠着厚厚的素白细布,隐隐透出药膏的清苦气,总算没了那要命的青黑。可失血过多的苍白还挂在脸上,嘴唇也淡得没什么颜色,衬得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更显锐利,像雪地里磨亮的刀尖。
素问谷主刚走,留下几大包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药粉,嘱咐一日三顿,一顿不能少。云渺盯着那堆药包,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开始提前抽搐了。
“娘亲!吃糖糖!甜甜的!”阿澈像只刚学会蹦跶的小兔子,捧着一个小巧的描金漆盒,“噔噔噔”跑到软榻边。盒盖一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裹着晶莹糖霜的蜜饯果子。小家伙踮着脚,努力把盒子举高高,大眼睛亮晶晶的,“外婆说,娘亲怕苦!澈澈把最甜的都给娘亲!”
云渺心头那点被苦药支配的烦躁,瞬间被儿子这甜度爆表的“孝心”冲淡了大半。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揉了揉阿澈毛茸茸的小脑袋,嘴角努力扯出一点笑:“澈儿乖,娘亲待会儿再吃。” 她现在只想清静清静,把脑子里那些尸傀、邪修、令牌、骨哨的腌臜玩意儿统统倒出去。
阿澈却不依,小嘴一瘪,大有“娘亲不吃澈澈就哭给你看”的架势。就在这时——
“报——!”
一声如同被踩了脖子的公鸡般的急促通传,猛地刺破了暖阁内勉力维持的平静!
一名玄衣护卫几乎是滚进来的,面具都歪了,声音带着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和荒谬:“主母!小姐!府门外……靖……靖王殿下他……他……”
“他又来跪着唱戏了?”云渺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凉飕飕的,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上次是扛着烽燧台模型单膝跪地“求娶”,这次难道要扛个北疆沙盘来“谈合作”?她实在没精力应付那个脑子可能被风沙盘出包浆的煞星。
“不……不是跪!”护卫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他……他把咱们府门……给……给拆了!!”
“噗——!”云渺刚含到嘴里准备压压惊的半口温水,全喷在了阿澈高举的蜜饯盒子上!
“娘亲?”阿澈茫然地看着瞬间湿漉漉、糖霜都化了的蜜饯,小脸写满了委屈。
林素心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黑黢黢冒着热气的药汁进来,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药汁差点泼出来!她猛地看向护卫:“你说什么?!拆门?!”
“是!拆了!”护卫都快哭出来了,“靖王殿下……他……他根本没递拜帖!直接……直接一掌!就把咱们府那两扇三寸厚的百年铁木大门……给……给轰飞了!门板……门板现在嵌在对面茶楼的墙里!掌柜的……正抱着门板哭呢!”
一掌……轰飞了百年铁木大门?!
还嵌进了对面墙里?!
云渺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以为尸毒攻心出现幻听了!萧绝?!他疯了?!真被北疆的风沙吹成沙雕了?!
“哇!”阿澈的关注点永远清奇,他忘了湿掉的蜜饯,小脸瞬间兴奋起来,“皇叔好厉害!比澈澈拆积木还快!门门飞飞!好玩!” 他还比划了一个“飞”的动作。
好玩个鬼!云渺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拆她家大门?!这跟当众抽她耳光有什么区别?!这煞星到底想干什么?!
“走!去看看!”林素心脸色铁青,放下药碗,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她倒要看看,这萧绝拆了林府的门,到底想唱哪一出!
云渺也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林素心一个眼神按了回去:“你老实待着!伤还没好利索!”
林府别院大门处。
一片狼藉。
两扇厚重古朴、象征着隐世家族威严的百年铁木大门,此刻如同两块巨大的破门板,深深嵌入十几丈外一座三层茶楼的青砖外墙里!门板上清晰的掌印凹痕触目惊心!茶楼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正围着那两块“飞来横门”,哭天抢地,捶胸顿足。
而原本大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光秃秃、黑洞洞的门洞,像一个被粗暴撕开的大嘴,无声嘲笑着门内之人的惊愕。
门洞外,烟尘尚未散尽。
一道高大挺拔、如同亘古冰川般的身影,逆着光,矗立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玄色蟠龙常服,肩宽背阔,气势如山。只是今日,那身肃杀凛冽的战场上磨砺出的铁血之气,似乎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东西所取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浓烈、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情绪——有历经风霜的疲惫,有刻骨铭心的执拗,还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空、终于寻到目标的……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就那样站着,站在林府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前,无视了周遭惊掉的下巴和死寂,目光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在……刚刚赶到门洞内的云渺身上(林素心强行把她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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