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毅坚卓的他们 第五七四章 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路上贺础安将钱穆先生新购的书和装笔记的包袱都提在手上，沿着绥靖路进了大东门，进了城门之后贺础安四下张望，街上明显没有平日热闹，顾客和店家议论纷纷，猜测空袭的地点和可能造成的伤亡，偶然有孩童跑到街上，母亲慌忙奔出来抓住，手臂揽在咯吱窝下面抱进门去。

师生二人沿着绥靖路向西走上四五百米，便到了咸宁寺巷，沿着咸宁寺巷继续朝北走上一段，柿花巷就近在眼前了。

柿花巷为南北向，不宽也不长，二百米不到却弯曲曲折，清代初年成巷时，因为明代此地为五华山东南山坡，坡上有柿花树而得名。经过钱穆先生的介绍，贺础安这才知道，如今这条看来毫不起眼的巷子里，不光有北大教职工宿舍，还有欧美同学会会所和北平图书馆在昆明的办事处，可以说是“藏龙卧虎”了。

贺础安把钱穆先生送到柿花巷四号的大门口，便跟先生道别，先生却让贺础安跟他一道进门，进了院子之后，贺础安便看到正厅的隔扇上方高悬着一块“百年树人”的匾额，贺础安跟着钱穆先生走进了他的住室，室内的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和几本线装书之外别无长物，贺础安将钱穆先生分外珍重的笔记和新购的那捆书妥帖地放在他的书桌上，郑重地跟先生道别：

“先生，我先回去了，先生早些休息。”

“贺础安，今天多亏有你在，真是辛苦你了。”

“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一直没有叫到车，让先生劳累了，实在过意不去。”

钱穆教过的学生很多，但像贺础安这样踏实诚恳、谦逊有礼的学生实属难得，相处越久，他对贺础安便越发欣赏：

“贺础安，我的《国史大纲》很快就完稿了，彼时也应该临近暑假了，如果你有空闲，欢迎你去宜良，到我那里做客。”

贺础安按捺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给钱穆先生深鞠一躬：

“祝先生早日成书，彼时我一定登门拜访。”

钱穆先生在大门口目送贺础安离开，待走到华山南路上，贺础安抬头看去，太阳已经落山了，一想到梁绪衡，他全然顾不上疲累，用最快的速度朝女生宿舍奔去。

然而贺础安在女生宿舍只见到了曹美霖，其他三人都不在，曹美霖也不知道她们的去向，贺础安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转头朝男生宿舍赶去，结果还没跑到宿舍楼跟前，远远地便看到门口站着五个人，接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便朝他飞奔过来。

梁绪衡紧紧抱住了贺础安，之后突然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你今天不是上午的课吗？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面对梁绪衡连珠炮似的问题，贺础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捧起她的脸，擦干她脸上的泪水，他想跟梁绪衡好好说说自己这趟躲避空袭的经历，却又觉得说来话长，只轻声安抚道：

“空袭的时候，我在大东门外的防空壕避难来着，什么事儿也没有，大家都平安吧？”

看到了贺础安，好友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胡承荫也用力抱了好友一把：

“贺老师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在大西门外面的防空壕里面躲着，解除警报之后，一回宿舍就听说巫家坝机场被炸了！我们本来想着联大离机场挺远的，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结果空袭结束之后，你一直都不回来，大家都急死了！本来想让她们仨先回宿舍，等你回来了再告诉她们，可梁绪衡说什么也不愿意，非要在这里等你！”

贺础安满怀感动和歉疚地对梁绪衡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梁绪衡摇摇头，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又变回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她：

“别说这些了，你平安就好。”

贺础安环顾众人：

“这次空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吧？”

陈确铮答道：

“具体伤亡情况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这次空袭离市区比较远，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伤亡惨重。”

“这次来了多少架飞机啊？”

胡承荫两手一摊：

“这说法可就多了，有说八架的，有说十一架的，还有说十五架、二十三架，甚至二十五架的，说多少的都有，也没个准数儿。”

接着胡承荫露出兴奋的表情，拳头在空中一挥：

“不过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咱们的飞机和日机在空中交火，还击落了两架！”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这次不要造成百姓的伤亡才好，上次空袭巫家坝机场就中弹八十多枚，没想到这次又炸了机场。”

陈确铮摇摇头，沉声解释道：

“这是必然的，日机轰炸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摧毁昆明的防空力量，因此空袭首选便是炸毁机场，这样他们在中国的领空便可以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了。”

“万幸这回他们没有轰炸市区，大家都平安无事。”

陈确铮眉头拧起，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过，两个月前，贵阳被日本人的十八架轰炸机大肆轰炸，死伤两千多人。现在国民政府迁往重庆，西南的地位非同往日，昆明还是滇越铁路的起点，不仅如此，多所高校南迁避祸，昆明已经成了中国的文化重镇，我担心，这次轰炸恐怕仅仅是一个开始。”

陈确铮说完，感受到周遭气氛的凝重，用力拍了拍手，接着说道：

“不过书总要念下去，日子也总要过下去，联大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大家的，咱们也别太过忧虑了。绪衡，现在贺老师平安回来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几个赶紧回去吧！”

见贺础安还愣在原地，陈确铮推了一把：

“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贺老师，快去送送她们啊！”

回去的路上，楚青恬和廖灿星心照不宣地远远走在前头，给一对爱侣制造独处的空间，贺础安和梁绪衡慢慢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人一直十指相扣，紧紧地握着。

?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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