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毅坚卓的他们 第五四四章 落霞满天的湖畔

王守泰笑道：

“瞿安先生一生为昆曲殚精竭虑，现在先生看到在他身后还有这许多人喜爱昆曲，知道他为之辛劳一生的昆曲后继有人，先生九泉之下自然能安心了。”

浦江清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释然：

“瞿安先生曾经说过，‘一代彦才，绝少达官，斯更足见人民之崇尚，迥非台阁文章以颂扬藻绘者可比也。’在先生的心中，昆曲从来不是曲高和寡的东西，昆曲永远是属于大众的，属于百姓的，正是因为如此，昆曲是永远不会亡的，会一直有人唱下去的！”

杨荫浏搓了搓手掌：

“我想到一个十分必要的工作，必须马上就做！越快越好！我要把昆曲的工尺谱都翻成五线谱，然后把这些谱子印出来，送到音乐学院里面去，给他们做教材，让学生们都学唱昆曲！普及昆曲，就从广大青年开始！”

大家纷纷称好，浦江清十分赞同：

“亮卿兄，这个工作可太必要了，其实也不怪世人说昆曲是‘阳春白雪’，那工尺谱的确是没几个人能看得懂啊！亮卿兄，如今你这么一弄，直接给昆曲搭了‘下凡的天梯’，这回昆曲深入民间真的指日可待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白莳芳惦记小治心，跟王守泰提出先行告辞，王守泰先是有些惊讶，接着面露难色：

“实在抱歉，因为我这里地方偏，交通不便，家里很少来客人，我本意是留宿各位一晚，所以提前安排了两位黑龙潭的老乡，请他们明天早上驾车过来送各位回去，我这里空屋很多，若各位不嫌寒舍简陋，今夜留宿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见主人家如此盛情相邀，众客便纷纷欣然接受了。

王守泰伸手朝远处一指：

“那边走过去不远就是黑龙潭，日落时分景致绝美，晚饭之前，各位尽可自便。”

之后大家便四散开来，各寻各的乐处，白莳芳留意到周曦沐的兴致很高，并不愿扫他的兴，也实在不想让王守泰为难，便没有执意返程。

周曦沐自然知道白莳芳的所思所想，去黑龙潭的路上，周曦沐劝慰道：

“莳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走不了了，咱们就索性安心住上一晚吧！治心很乖，阮姐和曾大哥能应付的，放心吧！”

白莳芳略带埋怨地看了周曦沐一眼，腹诽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并不懂得身为母亲对孩子的牵挂，也感叹他虽然当了父亲，很多时候仍旧是孩童心性，天真得很，却只无奈笑了笑。好在周遭风景甚美，白莳芳决定暂时忘却母亲的身份，只寄情于山水之间，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任由周曦沐温热的大手牵着自己，在乡间小路上漫步。

再次来到了黑龙潭跟前，周曦沐和白莳芳并肩而立，面前墨绿的潭水无一丝波纹，夕阳如同天才的画师，将绚丽彩霞肆意泼洒在天空的画布上，也倾泻在广阔的水面上，细碎的波光如同点点碎金，极致的美令人失语，两人索性在湖边草地上坐下，相互依偎着，许久没有言语。

如此沉默并不是周曦沐的性子，见他一直不说话，白莳芳好奇地抬头看，发现周曦沐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泪珠沿着下巴不断滴落下来。

白莳芳有些慌了，连忙捧起周曦沐的脸，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这怎么还哭了？是因为这黑龙潭太美了？还是因为浦江清先生的那首词把你感动到了？”

周曦沐摇摇头，哽咽道：

“对不起，莳芳，我真的对不起你！”

白莳芳更加不解了：

“怎么这么说呀？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白莳芳掏出手帕，给周曦沐擦了擦脸：

“莳芳，我之所以给你结婚，是希望能给你幸福，是为了让你幸福的！”

“曦沐，我很幸福，无论是你还是治心，都让我觉得眼下的日子很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没骗你。”

白莳芳没有想到，她这番劝慰的话却让周曦沐愈发激动了：

“可这恰恰是问题所在啊！莳芳，我深知你的才华，你文采出众，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细腻的观察和独到的见解，你并不知道，当你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你有多么光彩照人！咱们结婚后，你成为了我的妻子，却舍弃了心爱的中学教师的工作，跟着我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昆明安定下来了，你却很快有了治心。从此以后，你便成了一个完全的母亲，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你是如此优秀，你也有自己的想往，可你却什么也不跟我说，把它们都藏起来了，我甚至……甚至不知道你会唱昆曲！今天我真的很生你的气，但我更生我自己的气！”

周曦沐这一番话让白莳芳猝不及防，周曦沐生性浪漫赤诚，却不擅家事，加之他工作繁忙，白莳芳平日里便默默承担了下来，没想到周曦沐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记在心里。

“曦沐，我们是夫妻，而夫妻是一体的，不分彼此的，对这个家的付出是无法称斤算两的！我嫁给你，成为一个妻子，生下治心，成为一个母亲，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身为一个成年女性的自由意志和自主选择！眼下治心还小，更需要母亲的陪伴和照顾，跟你相比，我自然需要做得多一些，将来等他长大些，我完全可以重新当起教师来！”

周曦沐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入湖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惜联大不许夫妻二人同校任教。”

白莳芳朝周曦沐头上轻轻推了一把：

“难道偌大一个昆明城只有联大一所大学吗？去不了联大，我还可以去云大啊，教不了大学，我还可以教中学，教小学！曦沐，将来我一定能重新站上讲台的，你还不信我么？”

周曦沐双手撑地，抬头看天：

“相信！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今天听你唱了‘游园’，便觉得再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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