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如梦 第500章 魅魔（下）

云琛用尖锐的木片抵住喉咙，果然令颜十九止住动作。

他阴沉着眉眼，冷冷道：

“木片而已，你武功再高，也难凭此自尽。我不怕你留疤，哪怕你成了哑巴，我也要。”

云琛感到山穷水尽的无望，只能缓缓将木片上移，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呢？你也要吗？好啊，我要是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正好这辈子都不用面对你。”

颜十九深深拧眉，没有说话，果然有些迟疑。

可只是短短一瞬而已，他眼中就又重新恢复了阴冷的光。

云琛知道，他就要说“无妨，瞎子我也要”，只能抢在他前面一步，悲哀又无奈地苦笑：

“颜十九，昨日对战，无谓是你。若将你换成叶峮哥或者狗哥和小六，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明白吗？”

这残忍的意思颜十九听懂了，赫然震住。

云琛用这最简单的比较，清清楚楚说着：

颜十九，我不爱你。我只是痛苦于朋友的背叛，并不只痛苦于你。

一瞬间，颜十九胸口那才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刹那间成倍地汹涌爆出。

他面色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即将喷薄的杀意。

他想要抓住云琛，却忌惮她真的会戳瞎自己！

想要动手再打，可云琛已没有兵器与他对抗。

明明他处上风，他为强！可偏偏云琛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令他畏首畏尾！失去对局面的全部控制！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更厌恶全局崩乱！脱离他掌心的失控感！

他感觉一股难以遏制的邪火遽然袭卷全身，烧得他五脏六腑焦躁不已！只能抽出刀胡乱对着空气砍杀发泄。

可这并不能缓解他的暴怒。

最终，他的刀锋朝离他最近的一个护卫挥了过去。

在云琛惊愕的视线里，颜十九发了疯一般地开始砍杀自己的护卫、暗卫。

大部分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和抵抗就被杀死，少部分暗卫凭借绝好的轻功飞快逃命。

最后只剩万宸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慌乱，神情一如平常古板严肃。

直到颜十九的刀锋向他砍去，万宸的身子也没有动弹一下。

锋利的刀刃将万宸砍倒在地，可颜十九仍没有停手，还在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挥刀，砍下，再挥刀，再砍下......

刀锋斩骨声夹杂着剁碎血肉的声音，一声声回响在已死寂空旷的水潭。

恐怖的声响冲撞向石壁又弹回，叫云琛耳边全是那可怖的回音。

她呆呆望着颜十九疯狂砍杀的动作，地上每一具尸体他都不肯放过，像是要将所有人千刀万剐才够解恨！

云琛为眼前一幕吓呆了。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颜十九，嗜血的地狱修罗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逃，转而想到晕死的兰倩还在地上，那两个护卫没来得及将兰倩拖走就被颜十九一刀杀了。

颜十九此刻砍杀尸体，兰倩恐怕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云琛飞快地跑向兰倩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到处尸体横陈，一片血肉模糊，简直让她不敢正眼去看。

她从两个护卫的尸体下面翻出晕死的兰倩，试探那鼻息尚在，刚想扛起兰倩逃跑，颜十九却已提着刀，走到了她的身后。

云琛猛然转身，将兰倩护在身后，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

可颜十九却“咣当”一声扔下了刀。

他浑身上下到处是血，剑眉星目之上，亦有不少血液喷溅到的痕迹。

他长呼一口气，像是终于发泄完，疯狂褪去，整个人平静下来。

“云琛，我爱你。”

在这满地尸体与血腥中，颜十九红着眼圈，这样哽咽地说。

云琛亦感到一种被暴风席卷过后的重创与疲惫。

她忽然就不想再逃跑了。

是知道无路如何也逃不掉，还是被颜十九的狂暴无常所震慑，她已没有力气去想。

她觉得很累很累，很想找个什么依靠一下，便轻轻挪动身子，靠向了最近的一棵怪木。

颜十九挨着她坐下，则感到一种空前未有的放松。

像是穿着百斤沉重戏服、日夜不停唱演的戏子，不堪重负咬牙坚持了一辈子，今日终于脱掉了那沉重的戏服。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必在云琛面前伪装了。

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知晓了他的全部面目。

这世上最干净的人儿，面对世上最肮脏的他。

颜十九从骨子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畅快，奇异的兴奋感。

他长长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帕子擦拭脸上的血，不动声色地将一颗药丸含进口中。

云琛没有看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惨白的月亮。

她突然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小差，蹦出些奇异的问题：

月亮上真的有神仙吗？

天上是否真的有天宫？

众神俯瞰大地，当看到战火连绵、苍生受苦时，是不是也会为这苦难人间落泪呢？

亦为人心的背叛和欺骗而悲哀，无奈地看见人性的低点，一次又一次低到无法想象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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