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倩柔垂在袖中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掐进掌心,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过往的遭遇,目光却随即落在了一旁的绍明承身上。
对方口口声声说与她有过一世夫妻情分,难道是这男人泄露了什么?
绍明承被她这目光看得心头一紧,喉结滚了滚,忙抿紧唇,轻轻摇了摇头。
而他眼底满是恳切,那藏不住的深情混着些微慌乱,瞧着倒不似作伪。
文倩柔帷帽上的黑纱被檐角漏进的风掀得轻晃,纱下眉峰拧着。
绍二叔还在步步紧逼,山羊胡翘得老高:
“文姑娘何必藏着?若真有那本事,且救妻儿一把,日后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寻来!”
她冷嗤一声,声音裹着冰碴子:“绍二老爷怕是太高估小女子了。”
黑纱随她仰头的动作滑向耳后,露出半张干瘦的下颌:
“若我真能起死回生,又怎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怕是早被那些高门贵府抢着奉作上宾,哪还轮得到在您这儿,被这般盘问来盘问去?”
绍二叔听了这话,脸色霎时暗淡,又添了几分羞恼,嘴角抿得发白。
绍明承见两人要起冲突,忙上前劝:
“爹,倩柔说的在理。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凡事有利有弊,那秘术纵然奇妙,自然也有代价。”
他说“任何事都有代价”时,目光轻轻扫过文倩柔,带着点意有所指。
恰好这时,厅外的风顺着窗缝钻进来,猛地掀起文倩柔帷帽上的黑纱,那一头枯白如霜的头发、手腕上糙得像老树皮的肌肤全露了出来。
绍二叔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那双手腕看了半晌,先前的不信散了大半,信了几分。
可他转头看向大儿子,见绍明承仍在护着文倩柔,心里又凉又涩,忍不住沉声道:“明承,那可是你娘和弟弟妹妹啊!”
他声音发颤,跟着追问:“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往文姑娘这儿跑得多勤?可曾好好悼念过逝去的亲人?”
绍明承被说得喉头哽了哽,只觉面上发烫,索性羞愧地低下头,手不自觉摁在毫无知觉的大腿上,指节攥得发白。
他如今已是个废人,不论身子骨还是资质,都远不及前世了,就算想为母亲他们报仇,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这般讨好文倩柔,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指望,可父亲怎么就偏偏不理解自己?
一时间,父子二人之间静得落针可闻。
文倩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心底掠过一丝畅快。
这边父子间的凝滞还未散,绍二叔望着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终究是舍不得——
他如今只剩这一个儿子了,先前的寒凉心气便又软了下来。
他转向文倩柔,身子弯下去,几乎要躬身到地,声音发哑地开口:“方才是我痴妄,多有冒犯,文姑娘莫怪。”
顿了顿,他语气更沉,带着恳切:
“只求姑娘务必让明承能重新站起来,为此,在下愿献上家中产业、族中权柄。
若姑娘仍记恨从前我对文家见死不救,我……我愿一命抵一命,只求换他康健。”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些梳子、玉佩之类的小物件,都是他近来偷偷从主院搜罗的,大房一家三口的贴身东西。
他将布包往前递去,姿态放得极低,又忙补充道:
“文姑娘放心,你父亲在大房养伤一事,我已让人去安排,过几日便会将人完好送到你身边。”
其话语里,句句都带着将功赎罪的意味。
“爹。”绍明承抬头看他,眼眶红了,声音发颤。
文倩柔听到“父亲无恙”几个字,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先前她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绍家大房接走;后来在二房勉强站住脚,去探望了三次,都被拦了回来。
如今能与父亲相聚,她紧绷的肩松了松。
她伸手接过布包,指尖碰着微凉的玉佩,语气淡淡道:
“二老爷多虑了,要你性命无用,人死终究不能复生。”
顿了顿,她瞥向仍在发怔的绍明承:
“明承总说我与他夫妻一体,既是如此,往事便不必再提了。当务之急,是治好他的腿。”
从前她还怕秘法反噬,又怕秘密泄露,做事缩手缩脚。
如今文家那点隐秘被陆老头当众捅破,再藏不住了,文倩柔索性豁出去,且先把自己的容貌、寿数恢复了再细究其他。
其实历来文家女子并非只能为丈夫换命,而是文家女的往后命数,本就与丈夫牵绊相连,彼此共享。
虽说这换命之法阴毒,违了天理,容易遭反噬,但后续的因果孽力全由夫家担着。
文家女子反倒能借此得好处,补反噬的亏空。
虽得的好处不如丈夫多,却能细水长流,况且被夺了命数之人的福缘运数,会有一小部分通过术法流到文家,文家才能兴盛不衰,代代有资质出众的子弟。
可惜前世她傻,被陆景行几句花言巧语哄住,对他动了真情,自己扛下了所有反噬,把好处全让给了他,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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