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初春,通县的早晨还带着冬末的寒意。何承平推着自行车走出运输公司家属院时,天刚蒙蒙亮。
车把上挂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面塞满了书和笔记本——距离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考试,只剩不到八个月了。
“承平,这么早?”邻居赵叔也推着车出来。
“去学校上早自习。”何承平笑了笑。他今年二十一岁了,个子蹿到了一米七八,肩宽背阔,但眉眼间还留着少年人的清秀。
五年前父亲被举报停职的阴影早已淡去,如今他是郊县财政局的一个小科员。目前被送去市里培训。
“好好学!”赵叔拍拍他的肩,“给咱们家属院争光!”
何承平点点头,骑上车走了。晨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但他心里热乎乎的,自从1974年,他毕业分配回郊县财政局,努力三年多逐渐站稳脚跟。
表哥李毅(大舅李卫国大儿子,目前在首都军区)前不久来信,得知首都方面的消息,估计高考就要恢复了,他一直以来就打算考大学的。如今有了希望,就私下悄悄准备起来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宿舍床上,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给家里写了信:“爸,妈,我要考大学。”
李秀兰接到信时,手抖得差点拿不住。她连夜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坐车去了郊县,借口家中有事给儿子请假,把儿子接了回来。
“妈,局里不一定放人……”何承平犹豫。
“不放也得放!”李秀兰难得强硬,“这事咱们悄悄的进行,再说你奶奶天天闹事,说她病了,你回去照顾老人,凭什么不放?”
她找到何承平的上司,拿出病危通知书,一张张看了。上司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开了证明,放了人。
回到县城,何承平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复习。初中高中的课本早就不全了,李秀兰托遍了关系,从废品站、从老教师家、从图书馆仓库,一本一本凑齐。何天能跑长途时,每到一地就去书店、去学校打听,买参考书,抄复习资料。
“承平,别太累。”每天晚上,李秀兰都会端一碗鸡蛋羹进屋,“身体要紧。”
“妈,我不累。”何承平总是这样说。但他眼里的血丝,一天比一天重。
他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二房的变化不止这些。何启平前年医药中专毕业了,本来要下乡,但何天能托了关系,让他在钢厂卫生院当了临时工——先跟着学几手,得知高考有可能恢复,也跟着哥哥和妹妹一起学习。何虹平今年十五岁,上初三,成绩拔尖。
“虹平,你想考什么学校?”有天晚饭时,李秀兰问。
何虹平放下筷子:“妈,我想学农业。”
“农业?”何天能一愣,“女孩子学农业?”
“女孩子怎么了?”何虹平说,“爸,咱们国家要发展,农业是基础。我想学育种,让庄稼长得更好,让更多人吃饱饭。”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更多——前世的她是农业大学的研究生,专攻植物育种。这一世,她要走得更远。
何天能看着女儿,忽然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行,你想学就学。”他说,“爸支持你。”
罐头厂家属院这边,变化也不小。
何福平三年前结婚了,娶的就是王秀英。婚礼办得简单,但热闹。水双凤把攒了多年的钱拿出来,给儿子买了“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新媳妇进门那天,她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年,王秀英生了个儿子,取名何建军。水双凤当上奶奶了,整天抱着孙子不撒手。
“妈,您歇会儿,我来抱。”王秀英说。
“不累不累。”水双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建军乖,奶奶抱。”
何福平在罐头厂干得不错,去年提了车间主任。何禄平中专毕业后,分到了市机械厂,成了技术员。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他第一时间报了名。
“禄平,有把握吗?”何天培问。
“有。”何禄平点头,“这几年我没落下学习,一直在看书。”
他是真没落下。在中专时就是学霸,工作了也坚持自学。机械制图、力学、材料学……厚厚的笔记本攒了十几本。
“好好考。”何天培拍拍儿子的肩,“考上了,爸供你。”
水双凤在旁边抹眼泪:“我儿子都要考大学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真快。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市钢厂宿舍这边,何天良家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叶春燕的身体恢复得慢,但总归在恢复。肚子上的刀疤淡了些,但心里的伤疤还在。夜里做梦,她还是会梦见小七和小六还有小五招儿——那三个没了的孩子。
“春燕,睡吧。”何天良总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叶春燕闭着眼,可眼泪还是会流出来。
来儿今年十九岁了,在钢厂附属的服装厂当工人。她长得像叶春燕,但更高挑,两条辫子又黑又粗,干活利索,人又勤快,厂里不少小伙子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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