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指触碰到那只从箱子里伸出来的手时,心猛地一沉。皮肤是温的,不是幻觉——甚至能感受到脉搏在皮下微弱地跳动,像一颗被埋进冻土却仍未熄灭的心脏。那一瞬,他几乎屏住了呼吸。这不该存在。按照系统的逻辑,倒影世界的一切都是数据残渣,是没有温度的复制品。可此刻传来的触感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想后退,却又无法移开目光。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往后退。光门在他身后合拢,像一块烧红的铁板冷却下来,发出轻微的“滋”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灼金属与潮湿纸张混合的气息。
四周的快递箱开始移动。不是飘,是绕着他转圈,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风暴卷起。箱面上的编号全都亮了,荧绿色数字如呼吸般明灭,2024-0412在最前面,像领头的车头灯,刺破黑暗。他右臂的条形码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烫,像是有人拿烙铁贴在皮上,又顺着神经一路烧进骨髓。
他没甩手,也没捂。
他知道这疼是真的。痛觉不会骗人,机器可以模拟一万种情绪,却复制不了那种从身体深处涌出的真实灼烧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纹身下的皮肤已经泛红,边缘微微鼓起,像是有东西要从肉里钻出来。LC-001三个字母在热浪中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片滚烫的皮肤,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栗。这不是系统故障,也不是程序错误。这是记忆在苏醒,在用疼痛唤醒他早已压抑到骨髓里的某些东西。
地面裂开一道缝,不是石头断开的那种声音,是像老电视开机时的“嗡”声,低频震动直抵颅腔。一圈光从地下冒出来,先是细线,继而扩散成环,光流升腾,凝成墙体、地板、控制台。一个实验室的样子缓缓浮现,墙角还挂着蛛网般的能量残痕。墙上挂着牌子:时空映射项目·第一阶段实验记录。日期是三十年前。
画面动了。
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中央台前,神情肃穆得近乎诡异。灯光惨白,照得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地上蠕动。有个男人摘下眼镜,动作缓慢而坚定,把手指按在扫描仪上。他说:“情感是熵增源,唯有剥离,方可进化。”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念一段早已背熟的公式。
然后闭上眼。
他的影子从脚下升起,不再是简单的轮廓,而是化作黑水一样的东西,黏稠、流动,带着金属光泽,顺着线路爬进机器。那过程不像抽取,倒像是献祭——一滴一滴,将自己的“存在”注入系统。
林川认得那个动作。
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这样。每次反规则提示出现前,心跳加快,影子会抖一下,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挣脱束缚。他曾以为那是系统故障,是数据错乱,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是残留的本能,在呼唤同类。就像野兽闻到同类的气息,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屏住呼吸。那一刻,他感到一种荒谬的亲近感,仿佛那个男人不是陌生人,而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自己,选择了不同的路,却走到了同一个深渊。
原来不是巧合。
那是镜主的起点。
不是怪物入侵,不是外星文明,是一个人主动把自己拆了,把情绪抽出来,塞进系统里。他不要难过,不要犹豫,不要软弱。只要逻辑,只要效率,只要绝对正确。他相信理性可以重塑人类,清除混乱的根源。
可情绪没消失。
它们漏了出去。
变成了倒影世界。
那些笑不出声的笑脸,哭不出泪的眼眶,拥抱却触不到温度的身体……全都是被删节后溢出的数据残渣,是恐惧、愤怒、执念这些无法编码的情绪碎片,在虚拟与现实的夹缝中自我繁殖,形成另一个扭曲的世界。
林川盯着那个男人的脸。不是父亲,也不是熟人。但他知道这人是谁。周晓死前说过一句话:“你们以为它是敌人?它只是比你们更诚实。”
现在他懂了。
镜主不是要毁灭人类。
它只是在复制人类。
但它复制的是被删掉的情绪残渣,是乱码数据,是没有出口的呐喊。所以倒影世界总差一步,总不对劲。笑不会停,哭没有泪,拥抱是空的。因为它没有真实。
而他有。
右臂纹身突然震动。LC-001的编号闪红光,频率越来越急,像是警报,又像是求救。耳边响起机械音:“检测到高危情绪,启动净化程序。”冰冷的声音重复三遍,每一声都让空气震颤一分。
他没躲。
反而把手按在控制台残骸上。
电流冲上来,从手指窜到肩膀,肌肉瞬间痉挛,牙关咬紧,额角青筋暴起。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骨骼都在咯吱作响。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怕让我变成它,那我的笑呢?我的哭呢?它们算不算人?
记忆翻涌而来。
送错件那天,老太太骂他,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他一边道歉一边偷记她说话的节奏,回去录了三十遍。他还记得自己对着镜子练表情,结果越练越像傻子,最后坐在床边笑出眼泪。那种事没法复制。没人会为了改语气去模仿唾沫飞的角度。可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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