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领地新主的日子,并非想象中的肆意纵横与无上权威,反而更像是一场严苛的入职考核。山君脖颈上的项圈默默记录着它的一切:它花费大量时间巡视疆域,用新鲜的尿液和爪痕覆盖掉旧王残留的气息,如同一位新任君主重新丈量国土、加盖自己的印玺;它熟悉每一条兽径,每一处水源,每一片理想的猎场;它评估着领地上各种猎物的数量和习性,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张属于它的、精细的生态地图。
它发现,那位被驱逐的前任领主,确实留下了不少“治理问题”。野猪群因为缺乏有效压制,数量有些膨胀,开始对某些区域的植被造成过度破坏;马鹿群则因为安逸太久,警惕性低下,种群中老弱个体的比例似乎偏高。这一切,都需要它来重新平衡。
孤独,是王座的影子。
尤其是在大雪封山的夜晚,寒风在松林间呼啸,发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呜咽。它独自蜷缩在某个避风的山崖下或巨大的树洞中,感受着冰雪的寒意透过厚实的皮毛丝丝渗透。这个时候,它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救助站里那些嘈杂却充满生气的声音,想起隔间对面虎哥那粗重的鼾声,想起虎妹细弱而依赖的呜咽。项圈的冰冷触感,在这样孤独的时刻,显得格外清晰。
它并非渴望被圈养的安全,而是渴望……陪伴。一种属于同类的,无需言语却能彼此理解的陪伴。
就在这样一个风雪初歇、月光清冷如水的夜晚,当它例行巡逻至领地边缘一处较为荒僻的山谷时,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它停下了脚步。
风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它领地上任何已知动物的陌生气味。那气味……属于另一只老虎!而且,是雌虎。
但这气味与它所知的那位前任领主截然不同,更加……飘忽不定,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以及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警惕。没有强烈的领地标记,只有若有若无的残留,仿佛一个幽灵,在边界外徘徊,试探。
入侵者?挑战者?
山君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肌肉绷紧,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月光下阴影幢幢的山谷。它悄无声息地移动,循着那丝气味追踪而去。
很快,它在一片被积雪半掩的乱石堆后,发现了气味的源头。
那是一只体型比它稍小一些的母虎。它侧卧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凹陷处,身形瘦削,肋骨在皮毛下隐约可见,显然经历了长时间的饥饿与奔波。它的皮毛失去了健康的光泽,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草屑,显得狼狈不堪。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伤,姿势有些别扭,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显然影响了它的行动能力。
它似乎睡着了,或者说,是力竭后的昏睡。但即使在睡梦中,它的耳朵依旧会时不时地机警抖动一下,身体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惊醒逃窜的紧绷姿态。
山君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月光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它没有立刻发出威胁的咆哮,也没有上前惊扰。它只是沉默地观察着。
这只雌虎,不是挑战者。它太虚弱,太疲惫,伤痕累累。它更像是一个……逃亡者。和它,以及它的兄妹曾经的处境,何其相似。
它来自哪里?为何会流浪至此?它的族群呢?是被更强大的对手驱逐?还是……也遭遇了那些手持钢铁“獠牙”的人类?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山君心中涌动。是领地本能带来的排斥与警惕,是对潜在竞争者的天然敌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怜悯。它看到雌虎那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眉头,仿佛看到了曾经在无数个寒冷夜晚,紧紧依偎在一起、担惊受怕的自己和兄妹。
它想起了母亲。母亲是否会收留这样一只落难的同族?
它不知道。
但它知道,如果放任不管,在这严酷的冬季,以它现在的状态,结局几乎注定——不是冻饿而死,就是成为其它掠食者的猎物。
就在这时,母虎猛地惊醒了!
它显然察觉到了山君的存在,瞬间弹起,尽管动作因为伤腿而显得有些踉跄。它压低身体,面向山君,发出嘶哑而充满恐惧与威胁的低吼,龇着牙,试图用这种方式吓退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的同类。但它的眼神出卖了它——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哀求?
它没有立刻逃跑,也许是因为知道以自己的状态根本跑不掉,也许是因为……山君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虽然强大威严,却并没有立刻迸发出攻击性的杀意。
山君依旧没有动。它看着它那色厉内荏的样子,看着它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后腿伤处。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却并非充满敌意的咕噜声。那声音不像挑战的咆哮,更像是一种……询问,或者说,是一种试图安抚的表示。
母虎的低吼停顿了一下,它疑惑地看着山君,眼神中的恐惧稍减,但警惕依旧。
山君做出了一个让母虎更加困惑的举动。它缓缓地转过身,不再正面相对,而是侧对着它,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山谷外,它领地核心区域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接着,它停下来,回头看了母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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