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承包权的胜利,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透下明亮而灼热的阳光,不仅照亮了林晚月前行的道路,更将她心中积压的阴郁与不确定驱散了大半。街坊邻里的欢呼、周建军的激动,甚至那辆灰溜溜逃离的黑色桑塔纳,都成了这场小小战役最生动的主角
喧嚣过后,是更具体的现实。喜悦是短暂的燃料,要将这胜利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成果,需要立刻投入新的、更繁杂的战斗——接手并改造那个积弊已久的食堂。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月几乎泡在了红星机械厂的食堂里。情况比张科长描述的更为棘手。灶台是老式的大锅灶,效率低下,耗能严重;通风设备几乎瘫痪,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油烟味;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油腻不堪;储物间里堆满了临期的、甚至有些变质的库存食材;而原有的几名食堂职工,则大多抱着“大锅饭”的心态,懒散、麻木,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过分年轻、还是个“个体户”的新老板。
林晚月没有急于发表施政纲领,也没有立刻进行人事调整。她只是默默地看,仔细地记。她挽起袖子,和周建军以及他带来的两个兄弟一起,亲自上手清理厨房卫生,清点库存,记录需要维修和添置的设备清单。她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观望的职工,她是来做事,而不是来摆架子的。
她的冷静、务实和那股不怕脏累的劲头,稍稍化解了一些无形的敌意,但更深层次的隔阂和潜在的阻力,依然存在。
这天晚上,林晚月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赵奶奶家的小隔间。窗外夜色浓重,寒风呼啸。她就着昏黄的灯光,在纸上梳理着明天需要处理的事项:报废变质食材的申请、急需采购的调料和基础物资清单、与后勤科协调维修灶台和通风……
就在她全神贯注时,门上响起了几声克制而清晰的敲击声。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周建军有事通常会在收摊时说。赵奶奶一家早已睡下。
林晚月心中一凛,警惕地放下笔,悄声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那个她已经不算陌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是我,陆北辰。”
陆北辰?
他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
林晚月压下心头的讶异,拔开门栓,拉开了门。
门外,陆北辰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外套,肩头落着细碎的、尚未融化的雪晶,带来一股室外的寒冽气息。他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站在那里,冷峻的面容在廊下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如同雪夜里的寒星。
“陆厂长?”林晚月侧身让他进来,心中疑虑丛生。食堂承包已经落定,他此时前来,是为了公事,还是……
陆北辰迈步进屋,目光在狭小却整洁的房间里快速扫过,最后落在桌上摊开的纸张和那支旧钢笔上。“还在忙?”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梳理一下明天食堂要处理的事情。”林晚月关好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您这么晚过来,是厂里有什么指示吗?”
陆北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视线落在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上,停留了几秒。清单条理清晰,事项明确,甚至标注了优先级。
“食堂的情况,比想象中更麻烦?”他抬眸看她,直接问道。
林晚月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点头:“是有些棘手。设备老旧,人心涣散,积压的问题不少。”她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
“嗯。”陆北辰似乎并不意外,“改革总会遇到阻力,尤其是触动既得利益的时候。”他的话意有所指,不仅指食堂本身,似乎也暗指她与顾明宇的争斗。
他顿了顿,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食堂后面那间废弃的小仓库,钥匙在后勤科老陈那里。里面有些前几年技改淘汰下来的旧东西,或许有你能用得上的,比如那几个旧鼓风机,修一修,应该比现在厨房里那几个强。”
林晚月心中猛地一动!废弃仓库?旧鼓风机?他这是在……给她指一条解决通风问题的捷径?而且是以这样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
她抬眼看向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端倪,但他神色如常,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回望着她。
“谢谢陆厂长提醒。”她按下心中的波澜,谨慎地道谢。
“不用谢我。”陆北辰淡淡道,“东西是厂里的,能用起来,避免浪费,是好事。”他将这件事完全归结于公事公办的范畴,不留任何私相授受的话柄。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寒风的呜咽声。
陆北辰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这次带了些许审视的意味。“接手食堂,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采购、人员管理、成本控制,每一步都可能有人给你设卡。尤其是采购,”他语气加重了些,“油水大,盯着的人多。你根基浅,容易被人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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