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五分,林晚月站在永嘉路57号门外。
梧桐叶在晚风中簌簌作响,街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周建军五分钟前发来的短信:“查过了。沈砚过去二十四年的经济活动确实有规律性的境外转账记录,收款方在云南多个偏远地区,时间跨度很大,最近一笔是上个月。但无法确定收款人是否是秦素心同志。”
短信后面还有一条:“另外,你要的1985年医院记录,原件已经找不到了。档案馆的人说,那年有几份档案在转移过程中‘意外丢失’,其中就包括秦素心的那份。太巧了,巧得不正常。”
林晚月看完短信,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铁门自动打开。庭院里亮着几盏地灯,暖黄色的光线勾勒出小径和花圃的轮廓。夜来香的香气在晚风中弥漫,与白天的玉兰香不同,这种香气更浓烈,更诱人,也更容易让人沉醉。
主楼的门敞开着,温暖的灯光从里面流淌出来。林晚月走进去,看到沈砚站在客厅中央,已经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看起来比白天更加温和随意。
“你很准时。”沈砚微笑着说,“请坐。吃过晚饭了吗?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简单的。”
“不用了。”林晚月在沙发上坐下,直接进入正题,“我查过了你的一些说法。”
“哦?”沈砚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平静,“结果如何?”
“你的转账记录确实存在,”林晚月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无法证明收款人是我母亲。档案丢失也很‘巧合’。沈砚,如果你希望我信任你,需要给我更确凿的证据。”
沈砚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跟我来。”
他走向客厅旁的一扇门,那门平时关着,林晚月昨天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沈砚推开房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书房,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书籍和文件夹。第四面墙前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上除了一盏台灯和几本书,空无一物。
沈砚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铁盒子。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有锈迹,锁是旧式的挂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锁开了。
沈砚掀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信件。信封都是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信封,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只有用毛笔写的收件人姓名:素心。
“这是素心退回来的信。”沈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二十四年来,我每个月都给她写一封信,告诉她我的近况,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她从来没有回过,但最初几年,她会把信拆开,看完,然后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后来连拆都不拆了,直接退。”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信封口是打开的,沈砚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递给林晚月。
信纸是普通的横格纸,蓝色墨水写的字迹工整而克制:
素心:
见字如晤。
今日上海下雨,想起你曾说最讨厌南方的梅雨天,说衣服总也晾不干。不知云南是否也在下雨?你住的地方潮湿吗?关节还疼吗?记得你生晚月后落下了病根,阴雨天总会疼。我托人寄了些膏药,随信附上,若有用处最好,若无用便弃之。
晚月今日满月。我未能见她,但听说她长得很好,像你。我心甚慰,亦甚痛。慰的是我们的女儿平安健康,痛的是我不能伴她成长,不能伴你左右。
组织近日催得紧,问我三岔河数据进展。我以“需进一步验证”为由拖延。但拖延非长久之计,需尽快寻得解决之道。
你务必保重。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如何恨我,都要好好活着。
砚
一九八五年十月七日
林晚月看着这封信,手指微微颤抖。信上的日期,正是她满月那天。沈砚记得她的生日,记得秦素心的旧疾,记得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
“你可以看看其他的信。”沈砚把铁盒子整个推到她面前,“每一封我都留着。她退回来,我就收起来。二十四年来,从未间断。”
林晚月没有去拿其他的信。她只是看着手中这封泛黄的信纸,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看着那些克制而深沉的情感表达。
“你让我看这些,”她抬起头,“是想证明你真的在乎她?真的后悔了?”
“我想证明的,”沈砚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是我从未停止过关心你们母女。也许我的方式错了,也许我的选择错了,但我的心,从未改变。”
他的眼神坦然而恳切:“晚月,我知道你恨我,你有权利恨我。但恨不能解决问题,不能保护素心。现在,她正面临真正的危险,而我,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之间的桥梁。”
林晚月把信纸放回信封,小心地放回铁盒里。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色完全降临,书房里只有台灯的光晕在书页上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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