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笼罩什刹海时,别院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橘黄色的光从雕花窗格里透出来,在青石板路上投出模糊而温暖的光斑。那些光斑被刻意修剪过的竹影切割,碎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形状,在晚风中微微晃动,像水底摇曳的藻。
林晚月站在西厢房的窗前,手里握着一支铅笔,笔尖悬在素描本上方的空气中,已经悬了快十分钟。纸上是半张未完成的草图——凤冠的轮廓勾勒出来了,但冠上的纹样还空着,像一张等待被填满的脸,沉默地回望着她。
下午发送的那封邮件,像一块石头投进深潭,连水花都没看见,就沉入了黑暗。现在是晚上九点,距离发送已经过去七个小时,没有任何回应。邮箱没有回信,房间里的电话没有响,门外的看守没有变化。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和前天一样。
“别太焦虑。”陆北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坐在小书房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传统建筑的书,但林晚月注意到,那一页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了。
“我没有焦虑。”林晚月放下铅笔,转过身,“只是在想,如果那个邮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如果那只是另一个陷阱……”
“如果是陷阱,他们早就该有动作了。”陆北辰合上书,走到她身边,“现在没动静,说明要么通道是安全的,要么……信息还没有被处理。”
他看向窗外。院子里,那个年轻看守换成了另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似在打盹,但每隔几分钟就会睁开眼睛,扫视一下西厢房的窗户。
“而且,”陆北辰压低声音,“即使没有外援,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今天晚上,我准备再探一次通风管道。”
林晚月的心脏一紧:“太危险了。万一被监控拍到……”
“我观察过了,卫生间里没有明显的摄像头。”陆北辰说,“而且,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等下去。三天时间,明天就是第二天。如果到时候还拿不出设计稿,陆文渊会起疑心。”
他说得对。林晚月看向素描本上那半张草图。设计,她可以设计。但设计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成为困住自己的另一道枷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不是吴妈那种轻巧的叩击,是重重的、带着某种不耐烦意味的三下:“咚,咚,咚。”
陆北辰和林晚月对视一眼。陆北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吴妈,也不是陆明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微胖,穿着深紫色的唐装,手里拿着一串和田玉的珠子,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没有到达眼睛。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年轻人拿着文件夹,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垂手而立。
“北辰啊,”男人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京腔特有的油滑,“没打扰你们休息吧?我是陆守成,按辈分,你该叫我三伯。”
陆北辰的记忆迅速检索——陆守成,陆文渊的侄子,在家族里管着一些产业,据说为人圆滑,擅长交际。
“三伯,”陆北辰侧身,“请进。”
陆守成走进来,眼睛迅速扫过房间,目光在林晚月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落在她手中的素描本上:“哟,这是在设计婚服呢?我看看。”
他走过来,直接拿过素描本。林晚月的手指紧了紧,但没有阻拦。
陆守成翻看着那半张草图,眉头挑了挑:“凤冠……这是按明清形制画的?不过这个比例,是不是小了点?传统凤冠讲究大气,特别是正面的凤凰,要展翅欲飞的气势。你这个,看着有点……小家子气。”
他把“小家子气”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眼睛瞟向林晚月。
林晚月平静地接过素描本:“三伯说得对,我还在修改。”
“修改是应该的。”陆守成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手里的玉珠子慢慢转动,“不过晚月啊,三伯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这婚服设计,不是小事。它代表的是陆家的脸面,是新娘子的身份。你以前在省城,做的是小生意,可能不太懂这些大家族的规矩。”
他顿了顿,笑容深了些:“所以三叔公特意让我来,带你去见几个人——咱们陆家请的几位老裁缝,都是给宫里做过活儿的传人。让他们给你讲讲,什么才是真正的凤冠霞帔。”
林晚月看向陆北辰。陆北辰微微摇头——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现在吗?”林晚月问,“天已经黑了。”
“就是晚上才好。”陆守成站起身,“那些老师傅白天忙,晚上才有空。车已经在外面了,走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那两个跟班也向前挪了半步,虽然没说话,但姿态很明显。
陆北辰说:“我和晚月一起去。”
“哎,北辰,你就别去了。”陆守成拍拍他的肩,“男人看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干什么?而且,三叔公还想单独和你聊聊婚礼的其他细节。你放心,就是去量量尺寸,听听建议,很快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再坚持反而显得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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