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第一场真正的夏雨,在黎明时分停了。天空洗过一般澄澈,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积水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晚月推开“园冶”工地临时办公室的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今天是六月一日,儿童节。工地给有孩子的工人放了半天假,上午显得有些安静。林晚月站在窗前,看着工人们三三两两离开,脸上带着去接孩子放学的喜悦。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会在这一天早早收工,带她和晓雪去公园,买一根五分钱的冰棍,看一场露天电影。
那些日子,简单而温暖。
身后传来敲门声。林晚月转身,看到楚清欢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脸色有些奇怪。
“晚月,有你的信。”
“信?”林晚月有些意外。这个年代,电话已经普及,很少有人写信了。而且她的信件通常寄到公司总部,很少直接送到工地。
楚清欢把信封递过来:“是今天一早,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有个叔叔给了他一毛钱,让他送到这里,交给林晚月阿姨。”
信封很普通,就是邮局卖的那种牛皮纸信封。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只有用钢笔写的三个字:“林晚月收”。字迹很工整,但笔画有些颤抖,像是写字的人手不太稳。
林晚月接过信封,手感有些异样——比普通信要厚,也更有分量。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裁纸刀,小心地划开信封封口。
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出来。不是墨香,不是纸张的味道,而是...铁锈味?混杂着某种陈旧的、潮湿的气味。
她倒出里面的东西。首先滑出来的是一张折叠的信纸,普通的横格纸,已经有些泛黄。接着,是几张照片。黑白照片,边缘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林晚月先展开信纸。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样,工整但颤抖:
“林晚月女士:见信如晤。冒昧打扰,实属无奈。我是你父亲林建国在云南边疆时的战友,我叫陈大山。1979年,我们一起参加了边境的那场战斗。你父亲救过我的命,这份恩情,我记了八年。”
“如今我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唯有一事放心不下——我的女儿,陈小雨,今年十五岁。她母亲早逝,我若走了,她在这世上就再无亲人。我思前想后,只能厚颜相求,希望你能看在当年你父亲与我的战友情分上,照顾这个孩子。”
“随信附上几张老照片,是你父亲当年在部队时的留影,还有我们战友的合影。另外,还有一张小雨的近照。她在省城第一中学读初三,成绩很好,但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你我素不相识,突然要你承担这样的责任,实在不该。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在省城举目无亲,战友们散的散,走的走,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如果你愿意帮忙,六月三日中午十二点,省城火车站第三候车室,小雨会在那里等你。她穿蓝色碎花裙,背一个红色书包。如果你不愿意,也请去见她一面,告诉她一声,让她...死了这条心。”
“此恩此情,来世再报。陈大山绝笔。”
信的最后,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地址在省城西郊的一片棚户区。
林晚月的手开始发抖。她盯着信纸,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父亲...战友...边境战斗...1979年...
这些词串联起来,指向一段她从未知晓的历史。父亲从未提过当兵的事,更没说过参加过什么战斗。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个普通的厨师,在厨房里忙碌,身上总是带着油烟味。
她颤抖着拿起那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合影。十几个年轻战士,穿着七八十年代的军装,站在一栋简陋的营房前。每个人都笑容灿烂,眼神明亮。林晚月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站在第二排左边第三个,比现在年轻很多,瘦,但精神。他旁边站着一个敦实的汉子,应该就是陈大山。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78年冬,云南某边防连全体战友合影。”
第二张是单人照。父亲穿着军装,背着一杆枪,站在哨所前。身后是连绵的群山,云雾缭绕。他表情严肃,眼神坚定,和后来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厨师判若两人。
第三张...林晚月的手猛地一颤,照片掉在桌上。
这是一张近照。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一面斑驳的墙前。女孩很瘦,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很大,眼神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但这些都不是让林晚月失态的原因。
真正让她心惊的,是女孩脖子上挂着的一样东西——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金属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大致形状:一个五角星,中间有“八一”字样。
这是一枚军功章。和陆老爷子木盒里那枚很像,只是更旧,更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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