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气味是绝望的味道。发霉的面包屑、馊掉的菜汤、尿骚和汗臭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沉淀在低矮棚屋的每一个缝隙里。十二岁的艾瑞克蜷缩在墙角,数着掌心那几枚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铜币。三枚。只够买半块黑面包。胃袋像被火烤般灼痛,但他不敢花掉这些钱——妹妹莉莎的咳嗽越来越重了,药铺的老板说,再不吃药,她的肺会烂掉。
“哥……”草垫上的莉莎发出微弱的呼唤,瘦得像枯枝的手指揪着破毯子,“我冷……”
艾瑞克把最后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喉咙发紧。窗外,醉汉的咒骂和妓女的调笑混着寒风灌进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像在嘲笑他们的困境。
“睡吧,天亮前我去码头碰碰运气。”他揉着妹妹枯黄的头发,触感像摸一把干草。莉莎的睫毛颤了颤,在颧骨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蜷得更紧了,像只垂死的猫崽。
艾瑞克盯着漏雨的屋顶,听着妹妹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断续。每一口气都像在撕扯什么,带着令人心惊的“嘶啦”声。他攥紧铜币,金属边缘割进掌心。必须弄到钱。现在。
午夜的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艾瑞克溜进废弃的修道院后院时,月光正被乌云吞没。传说这里埋着修士们的宝藏,虽然前几个来挖的孩子都被巡逻队打断了腿。他跪在枯井边,手指插进冻土,指甲很快渗出血丝。挖到第三下时,铁锹撞上了硬物。
不是宝箱。是一只鹅。
它卡在冻土和碎石的缝隙里,羽毛泛着诡异的金色,像被月光镀了层油。艾瑞克拽它出来时,一根羽毛飘落,在半空中化作金沙消散。鹅的脖子软软地耷拉着,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喙边挂着暗红的血丝。
“死了还这么沉……”艾瑞克嘟囔着掂了掂。至少十磅肉,够莉莎吃一周。他正要塞进麻袋,鹅的翅膀突然抽搐了一下。
“见鬼!”他差点松手。鹅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瞳孔缩成两道竖线,直勾勾盯着他。那目光让艾瑞克想起药铺橱窗里的蛇标本。
“凡人。”鹅的喙没动,声音却直接刺进他脑仁,“想要金子吗?”
艾瑞克僵住了。鹅的胸腔里传出咯咯声,像有把金币在摇晃。“拔我的羽毛。”它突然扑腾起来,翅膀扇出带着腐臭的风,“一根换一年寿命,很划算对不对?”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艾瑞克看清了——鹅的每根羽毛根部都连着肉色的细丝,像神经又像血管,深深扎进皮肉。而它的腹部鼓胀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在蠕动。
“疯子才信……”艾瑞克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井沿。鹅突然伸长脖子,啄向他手腕。剧痛中,三枚铜币叮当落地。鹅吞了它们,喉咙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现在你欠我的了。”鹅的瞳孔扩大成黑洞,“要么拔毛,要么……”它歪头吐出半枚铜币,边缘沾着黑褐色的渣滓,“用你妹妹抵债。”
艾瑞克抄起铁锹砸向鹅头。“砰”的一声闷响,鹅脖子折成诡异的角度,却还在笑。真正的笑——喙撕裂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细齿。“你砸歪了。”它含糊地说,血沫喷在艾瑞克脸上,腥得像锈铁。
第二下砸中时,鹅炸成了一团金雾。艾瑞克剧烈咳嗽着,在雾中抓到了一把羽毛。它们在他掌心融化,渗入皮肤,在血管里勾勒出金色的蛛网。剧痛让他跪倒在地,耳边响起鹅的耳语:“明晚带十个孩子来井边。一个孩子换一片金羽毛,不然……”
疼痛消退时,艾瑞克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晨光中,他的掌纹变成了淡金色。推开门,莉莎的咳嗽声消失了。她坐在草垫上啃苹果,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哥!”她举起咬了一半的果子,“门口有个篮子!”
艾瑞克盯着苹果上的齿痕——渗出的汁液是金色的。
贫民窟的黄昏像融化的沥青。艾瑞克蹲在臭水沟旁,数着路过的小孩。瘸腿的汤姆、总流鼻血的安妮、酒鬼的女儿小玛……刚好十个。他们跟着他走向修道院,因为他说那里有免费的面包。
月亮升起时,枯井开始渗出金雾。孩子们惊叫着后退,却被雾中伸出的金色丝线缠住脚踝。艾瑞克背过身,听着哭喊声变成咕噜声,像溺水者吞下最后一口气。鹅的冷笑从井底浮上来:“交易愉快。”
第二天,集市上多了十个失踪孩子的告示。艾瑞克在药铺买了最好的止咳糖浆,金羽毛在他口袋里沙沙作响。莉莎喝下药后睡得很香,睫毛上还沾着金粉。
第七天夜里,艾瑞克被挠门声惊醒。门外站着汤姆,他的瘸腿好了,眼白却变成了淡金色。“鹅说不够。”男孩的嘴角咧到耳根,递来一片沾血的羽毛,“再带十个来。”
艾瑞克摔上门,发现掌心又浮现出金线。它们蠕动着组成文字:明晚。二十个。
莉莎的咳嗽那晚奇迹般痊愈了。她在睡梦中微笑,金发里藏着几片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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