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气味仿佛是时间的遗忘所留下的痕迹。那是一种浓郁而沉重的味道,由厚厚的灰尘、腐朽的木头以及陈旧的书页所共同构成。灰尘如同一层厚厚的绒毯,覆盖在每一个角落,它们与朽木的霉腐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而那些旧书页,经过岁月的洗礼,缓慢地氧化着,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如同陈旧血液般的微甜腥气。这种味道让人想起了古老的图书馆,那些被遗忘的知识和故事都被封印在这股气味之中。
空气似乎也凝固了,没有一丝流动,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唯一的光线来自于那扇积满污垢的高窗,它艰难地穿透了厚厚的尘埃,斜射进阁楼里,形成了一道浑浊的光柱。
在这道光柱中,无数微小的尘埃像是被囚禁的幽灵一般,无休止地沉浮、旋转着。它们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这个被遗忘世界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在窗边,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旧书架,而纸芭蕾舞女就静静地立在它的顶部。她的身体是由薄如蝉翼的彩纸精心折叠而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她的裙裾蓬松,那是用早已褪色的粉红和淡蓝染成的,边缘卷曲泛黄,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她单腿点地,另一条腿则优雅地向后扬起,仿佛正在翩翩起舞。纤细的纸手臂舒展着,像是在向观众展示她的优美舞姿。她的整个身体都凝固在一个永恒的谢幕姿势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她的脸庞是用最细腻的工笔画勾勒而成的,每一条线条都如此精致,让人不禁为之惊叹。眉眼低垂,透露出一种温柔和内敛;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凝固在时光里的羞涩笑意,仿佛在回味着刚刚结束的精彩表演。
她的目光,穿过漂浮的尘埃,穿过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锁定在房间另一头。
窗台上,那个独腿锡兵。
他挺立在冰冷的石台上,黄铜纽扣早已黯淡,军装制服上落满灰尘。他只有一条腿,焊接着一个沉重的铅块底座,支撑点小得可怜,却站得笔直如标枪,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世界的倾斜。他手中紧握着一杆比例失调的毛瑟枪模型,枪口指向斜上方,空洞的眼神凝固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越过舞女,望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阁楼里并非只有他们。角落里,一个褪了色的绒布泰迪熊歪着脑袋,玻璃眼珠空洞地反着光。一个发条青蛙卡在生锈的齿轮里,徒劳地绷紧着后腿。还有断了线的木偶、裂了缝的陶土鸭子……它们散落在尘埃里,如同被时间遗弃的残骸,对窗台和书架上的无声对峙漠不关心。
光线在缓缓移动。当那束浑浊的光柱最终吝啬地扫过窗台,短暂地照亮独腿锡兵和他脚下冰冷的铅块时,书架顶上的纸舞女,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
是她单腿点地的支撑点,极其极其轻微地……向前挪动了一毫米。
纸足与布满灰尘的书架表面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枯叶被碾碎的“沙沙”声。她的身体,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那凝固的、羞涩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低垂的眼睫在纸面上投下模糊的阴影,但整个姿态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隐秘的渴望,微微前倾着,朝着锡兵的方向。
光柱移开,阁楼重归昏暗。舞女又恢复了那凝固的姿势,仿佛刚才的挪动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然而,在她挪动过的纸足支撑点附近,那薄如蝉翼的彩纸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如同蛛丝般悄然浮现。
深夜。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阻隔,阁楼陷入浓稠的黑暗,只有尘埃在死寂中缓慢沉降。老鼠在角落的旧木箱里窸窣作响,啃噬着早已朽烂的布料。
书架顶上,一片绝对的黑暗里。
纸芭蕾舞女动了。
没有声音,只有极其极其细微的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她那条向后扬起的纸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从半空中放下。纸质的关节没有发出声响,动作却如同生锈的铰链被强行扭动。
她改变了姿势。不再是单腿点地的谢幕,而是变成了一个……起舞前的预备姿态。
她微微屈膝(如果那薄薄的纸卷能称为膝盖的话),重心前移,整个身体朝着窗台的方向,朝着那个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独腿锡兵。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条支撑腿。
仅仅抬起了一寸。薄薄的彩纸小腿绷紧,边缘的裂痕似乎被这个动作微微拉扯开了一线。她试图将重心转移到另一条刚刚放下的腿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在死寂的阁楼里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划破了薄绢!
舞女的身体猛地一晃!那条抬起的腿僵硬地定格在半空!她脸上那凝固的羞涩笑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似乎穿透了纸页的躯壳,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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