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克伦威尔十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他一份需要外科手术才能接收的礼物。
那是个阴沉的四月下午,雨水把花园里的荣誉勋章玫瑰打得垂头丧气。父亲——退役陆军上校塞巴斯蒂安·克伦威尔——没有准备蛋糕或派对,而是带着利奥走进了宅子地下室那间从不允许孩子进入的“纪念室”。房间没有窗户,墙壁是深橄榄绿色,唯一的光源是玻璃柜里那些金属奖章发出的冷硬反光。
“跪下,儿子。”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利奥照做了,膝盖接触冰冷的水泥地。他抬起头,看见父亲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黑色天鹅绒盒子,打开时铰链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盒子里铺着深红色丝绸,上面整齐排列着七枚勋章。利奥能认出的只有那枚银星勋章——父亲在“灰烬行动”中获得的。其他的形状古怪:有的像扭曲的荆棘,有的像融化的齿轮,还有一枚表面布满细密的尖刺,在灯光下泛着病态的铜绿色光泽。
“这是克伦威尔家族男人成年时必须经历的仪式。”塞巴斯蒂安的语气像是在背诵军事条例,“我的父亲传给我,他的父亲传给他。现在轮到你了。”
“传……传什么,爸爸?”
“荣耀。”父亲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依次抚过那些勋章,“以及荣耀的代价。”
仪式在家庭医生墨菲的协助下进行。墨菲医生看起来和父亲一样苍老,同样有着空洞的眼神和过于平稳的手。他们让利奥脱掉上衣,躺在临时从厨房搬来的硬木桌上。没有麻醉剂,因为“荣耀需要清醒地承受”。
第一枚勋章是那枚银星。墨菲医生用酒精灯灼烧一枚特殊的手术针——针尾有细小的金属环。他将勋章背面的别针穿进环中,然后看向塞巴斯蒂安。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塞巴?他还小——”
“我当年也是十岁。”父亲打断他,“开始吧。”
针尖刺入利奥左胸锁骨下方时,他咬住了事先塞在嘴里的皮绳。疼痛尖锐而深刻,但真正恐怖的还在后面。当勋章被缝在皮肤上,针线穿过预先打好的小孔时,利奥突然感到一股完全陌生的、撕裂性的剧痛从右腿传来。
不,不是他的右腿。是某个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右腿。痛感如此具体:肌肉被撕裂,骨骼被压碎,滚烫的液体(是血吗?)顺着小腿往下流。他尖叫,但皮绳堵住了大部分声音。
塞巴斯蒂安单膝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那是我的伤,儿子。1968年3月,溪山附近。火箭弹碎片。现在你知道了。”
这不是比喻。利奥真的知道了。在那一瞬间,他“记得”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场景:热带雨林的潮湿,震耳欲聋的爆炸,金属片嵌入骨头的触感,还有军医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用钳子往外拔碎片时,那种能让人灵魂出窍的疼痛。
“每一枚勋章都对应一段记忆。”父亲低声说,近乎温柔地擦拭利奥额头的冷汗,“你承载它们,就是承载克伦威尔家的历史。”
第二枚勋章是那枚布满尖刺的铜绿色奖章。缝在右肩时,利奥体验到了窒息——不是水或烟雾导致的窒息,而是沙土。大量的、粗糙的、滚烫的沙土灌满口鼻,涌入肺部。他在桌上疯狂挣扎,墨菲医生不得不按住他。
“科威特,1991年。”塞巴斯蒂安平静地解说,“我的装甲车被击中后翻覆,埋了二十分钟。救援队挖出来时,我已经没有呼吸了。他们做了心肺复苏。”
利奥咳出并不存在的沙子,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见父亲卷起袖子,小臂上布满了细小的、螺旋状的白色疤痕——不是伤痕,更像是某种寄生物留下的痕迹。
“这些是‘记忆痕迹’。”塞巴斯蒂安注意到他的目光,“承载的勋章越多,痕迹越明显。等你有了自己的勋章,也会如此。”
“我……我也要去打仗吗?”利奥喘息着问。
“不一定。”父亲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但克伦威尔家的男人总会找到值得铭记的战斗。”
整个下午,七枚勋章逐一缝上利奥年轻的身体。每一枚都带来一段新的创伤记忆:腹部的刺伤(一把生锈的刺刀,金边某处),短暂失明(化学武器泄漏,地点不详),冻伤(某个极寒战区,父亲拒绝详述),还有最可怕的一枚——那枚像扭曲荆棘的黑色勋章缝在脊椎基部时,利奥体验到了纯粹的、毫无来由的疯狂。
那不是疼痛,而是意识的碎裂。他“记得”自己(或者说父亲)在某个狭窄的金属房间里,墙壁在低声说话,阴影在移动,而自己手里握着枪,不确定该对准敌人还是战友还是自己的太阳穴。这段记忆没有明确的时空坐标,只有无尽的偏执和恐惧。
结束后,利奥几乎无法站立。墨菲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他在纪念室的行军床上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深夜,父亲坐在床边椅子上,就着台灯的光擦拭自己的配枪——一件他从部队退役时“不小心”带回来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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