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带着点秋的凉意,染坊的竹架上晒着新割的秸秆,黄澄澄的像串小太阳。阿香蹲在石桌旁,把绣好的十二只小刺猬往“彩鸾”风筝的翅膀上摆——一月的刺猬缩着爪,像在躲雪;二月的昂着头,像在看迎春;三月的背这片柳芽,绿得发亮……每只都带着当月的景,针脚里藏着整一年的故事。
“九月的刺猬该叼颗野枣,”小石头从院里的枣树上摘了颗红果,往风筝布上比量,“去年这时候,你在晒谷场捡枣核,被刺猬吓了跳,还说它‘抢食’。”
阿香的脸有点热,拿起颗枣核往刺猬嘴里塞,用金线固定住:“哪有抢食?是我不小心掉的。”她忽然发现九月刺猬的肚皮绣得太圆,像吞了个大饭团,忍不住笑,“这只吃得太胖,飞起来怕是要往下坠。”
“胖点才好,”他蹲下来帮她扶着风筝,指尖碰在刺猬的绒毛上——是用染过的棕线绣的,软乎乎的像真毛,“显得有福气,咱的日子也得这样,圆滚滚的才踏实。”
灶房里传来王阿婆捣药的声音,是在给新收的蓝靛草拌草木灰。“你们那风筝别绣太晚,”阿婆的声音混着石臼的“咚咚”响,“后日有集市,得把张掌柜订的‘秋香色’帕子赶出来,他要给学堂的先生当伴手礼。”
“知道啦!”阿香应着,手里的针却没停,十月的刺猬背上绣了片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这帕子得绣点菊花,配‘秋香色’正好,雅气。”
小石头削着竹骨,准备给风筝加道横梁,免得穗子太多坠得慌。竹屑飞起来落在刺猬的绒毛上,像撒了层雪。“等风筝做好了,”他忽然说,“去后山的晒谷坪试飞,那里比村西的河滩高,能看见整个村子的屋顶,像撒了把黄米粒。”
“再带点新蒸的枣糕,”阿香接话,把十一月的刺猬摆在枫叶旁,这只嘴里叼着片蓝靛草叶,“张婶说加了新枣,甜得能粘住牙。”
日头爬到头顶时,十二只刺猬终于全绣好了,绕着穗子围成圈,像在守护着一年的收成。阿香把风筝往竹架上一挂,风一吹,刺猬的绒毛轻轻晃,穗子的金线闪,像把四季都系在了上面。
“真好看,”小石头凑过去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比画谱上的还热闹。王阿婆见了,准得说咱把日子绣活了。”
王阿婆果然拄着拐杖来看了,摸着风筝上的刺猬直点头:“这一月的刺猬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小石头小时候见生人躲在门后的样子;七月的叼着片荷叶,活脱脱阿香你去年在池塘边摘莲蓬的模样。”
两人的脸都红了,像被日头晒透的“胭脂红”布。阿香赶紧转移话题:“阿婆,您看这横梁架在哪合适?穗子太多,怕飞不稳。”
王阿婆指着风筝的中段:“架在这儿,离穗子三寸远,既稳当又不挡着刺猬的模样。当年我绣‘百鸟朝凤’风筝,就是这样加的梁,能抗住深秋的大风。”
傍晚收工时,风筝的横梁架好了,竹骨被桑木炭烤得泛着油光,衬得霞红的布面更艳了。阿香把最后一根穗子——十二月的谷穗,缀在风筝的尾尖,用红绳系了个同心结,说“这样一年到头都能团圆”。
小石头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十二颗磨得光滑的石子,每颗都用蓝草汁画了个小小的月相——新月、上弦月、满月……正好凑齐一年的月亮。“给穗子当坠子,”他说,声音有点发紧,“风一吹,石子碰着穗子响,像在数日子。”
阿香把石子系在穗子末端,蓝石黄穗,像把天上的月和地上的谷,都缠在了一起。“比铃铛还好听,”她晃了晃风筝,石子撞击的“叮咚”声混着穗子的“沙沙”响,像支秋的歌,“后日赶集回来,就去晒谷坪试飞。”
夜里的染坊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风筝上的刺猬和穗子上。阿香坐在灯下,把十二只刺猬的样子画进染谱,旁边写着:“处暑,十二猬绕岁穗,石缀月,风过有声,似年在语。”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教她数数,说“数到十二,年就来了”。如今这十二只刺猬,像在替她数着日子,从春到冬,从寒到暖,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数成了诗。
后日赶集回来,两人扛着风筝往晒谷坪走,竹篮里装着刚买的糖人,是个扎着布鸢的小娃娃,糖衣亮得像金线。晒谷坪的风果然大,吹得人衣角翻飞,像要跟着风筝一起飞。
“放吧!”小石头逆着风喊,阿香松开线轴,“彩鸾”风筝猛地窜上天,十二只刺猬在翅膀上晃,十二颗月石穗子在尾尖颠,像把整一年的时光都驮在了天上。
远处的村庄冒着炊烟,屋顶的茅草黄得像穗子,田里的稻子弯着腰,像在给风筝鞠躬。“你看!”阿香指着天上的风筝,声音被风吹得飘,“一月的刺猬对着村里的烟囱,像在看雪;七月的望着池塘,像在等莲蓬!”
小石头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汗混着风的凉,心里却暖得像揣着个小太阳。“明年,”他说,眼睛亮得像风筝上的月石,“咱绣二十四节气,让刺猬抱着节气牌,飞得再高也认得日子。”
阿香的心跳得像被风鼓着的风筝,点了点头。天上的“彩鸾”还在飞,十二刺猬守着岁穗,月石敲着时光,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约定。她知道,往后的岁月里,这风筝会带着他们的期盼,飞过一个又一个四季,把每一段日子都染得像此刻的天空,又高又蓝,缀满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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