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惊雷
1981年初春,技术科新人考绿君子一周干完科室一个月的活。
宗书记笑眯眯指着办公桌上的《三国演义》:“耒阳凤雏理事这段,真像你。”
冷汗瞬间浸透他后背——刘备初见庞统嫌其貌丑傲慢,打发去小县,庞统终日酗酒荒废政务。
张飞奉命查办,庞统竟半日判完积压百日公务。
“凤雏是夸你本事大,”书记话锋一转,“可恃才傲物……终究难成大器。”
考绿君子猛然想起羊科长莫名的刁难与冷落。
原来自己早被贴上“当代凤雏”标签。
更可怕的是,书记手中书页间露出半张泛黄纸片——竟是羊科长字迹:“此人确如庞统,狂悖难用!”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他捧着那本《三国演义》,仿佛捧着职场死刑判决书。
【07】风褚理事
汗水,瞬间从考绿君子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炸了出来。书记办公室里那扇漆色斑驳的绿漆木窗缝隙里渗进来的四月春风,本该带着料峭的寒意,此刻吹在身上,却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刺得他脊梁骨一阵阵发麻。
“耒阳凤雏理事……”
宗楚恴书记那带着点本地方言尾音、总是显得格外温和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耳中,却重逾千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锤子,狠狠砸在考绿君子的天灵盖上。
考绿君子脸上勉强维持着的那点僵硬笑意彻底冻住,肌肉失控般微微抽搐,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住裤缝,粗糙的蓝布工装裤被揪出几道深痕,洇开一小团湿冷的汗渍。
刘备初见庞统!嫌其貌丑傲慢!打发去耒阳小县!终日酗酒荒废政务!张飞奉命查办!半日判完百日公务!
无数冰冷、锐利、带着历史尘埃和权谋腥气的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地碰撞、炸裂!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嘶嘶作响,将考绿君子拖向深不见底的寒潭。
难怪!难怪自己拼死拼活想挤进SGS,技术科羊科长却从没给过一个好脸!那刻意到近乎刁难的冷落,那毫无理由的排挤,那偶尔露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似笑非笑……还有那些老技术员们闪烁的眼神和背后阴冷的嘀咕……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张无形的、名为“耒阳凤雏”的标签,早在他踏进技术科大门的第一天,就带着墨汁未干的冰冷恶意,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背上!
而握着标签印章的那只手……
考绿君子的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对上宗书记那张永远挂着和煦笑容的脸。镜片后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弯成无害的弧度,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古潭,所有的算计和审视都沉在最幽暗的水底。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像冰冷的蚯蚓在爬行,直钻进衣领里。那股寒气并非来自表皮,而是从尾椎骨猛然窜起,沿着骨髓一路冲上头顶,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完了。
SGS这片他想实实在在踏足的土地,这承载着他全部卑微希望和渺远前程的钢铁森林,恐怕顷刻间就要化作他考绿君子的“落凤坡”——当年庞统中了埋伏、万箭穿身殒命的地方!如果这一切的源头,这决定他生死的评价,真的源自眼前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党委书记……
别说技术科那点立足之地,恐怕连呼吸这里的空气,都将成为一种奢望!
他几乎能闻到那股无形的巨网正在收拢的铁锈味,能听到四面八方悄然逼近的、带着羊科长那特有腔调的冷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所以我说‘耒阳凤雏理事’,”宗楚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看晚辈胡闹般的宽容笑意,将考绿君子从濒临溺毙的窒息感中硬生生拽回残酷的现实,“是说你还真有点凤雏的风范呢。”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宽大暗沉的办公桌投来探寻的目光,“说说看,技术科全科十几号人,干了一个多月的活,你怎么就能一周时间——哦不,荪经理可是说你只用了半天,就搞定了方案审核意见?这效率,简直神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白杨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异常清晰。考绿君子喉咙干得像堵满了砂纸,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刺痛。他不敢看宗书记的眼睛,视线死死锁在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上。那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攥紧裤缝而失去了血色,一片惨白。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嘶哑低沉:
“书记……其实,不是一周。”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是……两周。”
“哦?”宗书记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眉毛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瞬,快得几乎看不见,但那股无声的压力骤然增强。
他向后缓缓靠进宽大的座椅背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手指习惯性地、有节奏地轻叩着光滑的漆木桌面。嗒、嗒、嗒——声音不大,却像敲在考绿君子的心尖上。
“两个老总可是言之凿凿,从你接受任务,抱走那一大摞资料,到方案意见书放到荪经理桌上,前前后后,就是一周。而且,荪经理是亲眼所见,你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在审核单上落满了意见。难道……”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锥子,牢牢钉在考绿君子低垂的脸上,“这还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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