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特种高强螺栓M24×120为例。”屏幕上立刻放大锁定这条物料,“按照施工进度“特别是,”章乐侗猛地一顿,目光如电射向材料组的方向,乜宏志和仰雨臻同时身体一僵:
“材料管理领域的混乱与黑洞,尤为触目惊心!某些关键材料的实际消耗量与理论定额、计划用量严重背离,其去向与成本构成疑点重重!这绝非简单的管理粗放,背后是否存在……”
他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停顿和锐利的眼神,却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有力量,逼得仰雨臻几乎要把头埋进桌面。
章德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笔记本边缘。
赵振国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章乐侗将综合报告推向桌心,沉重的纸张发出一声闷响。“具体到每一个漏洞,每一个责任人,每一个需要整改的环节,报告中都已详尽列明。请马蜀畅同志、章德理同志,以及所有相关负责人,务必认真阅读反思,并在后续讨论中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人命关天,不能儿戏!”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众人肩头。短暂的、令人呼吸困难的沉默后,财务成本专题负责人谌忠修站起身。这位来自山东的会计师面容清癯,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透出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目光。
“下面,由财务成本专题组发布《加强经济核算,提高利润水平》咨询意见。”
谌忠修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账房先生特有的精准与冰冷:
“核心问题是:成本核算体系严重滞后混乱,无法反映真实盈亏;资金管理存在重大失控风险;内部控制形同虚设。具体体现在……”
他拿起一张清晰的图表,上面罗列着令人心惊的数据对比:
“以棉纺厂项目为例,仅过去三个月,材料采购成本账实不符金额高达——人民币四万七千八百三十三元整。其中,特种高强螺栓M24×120一项,账面采购数量与仓库实际入库记录存在巨大缺口。更令人费解的是,”他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财务科那位眼神躲闪的副科长:
“支付给‘赤峰新兴建材供销公司’的多笔款项,在收款方已注销的情况下,竟仍在执行支付流程!相关款项总计三万两千元整,至今去向不明!财务科的审批复核流程何在?监管职责何在?!”
财务科副科长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马蜀畅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猛地看向章德理,眼神凌厉如刀——财务正是章德理分管的领域之一!
章德理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脸上仅存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洇开一团深色的水渍。那正是昨晚事故通报时,他失魂落魄未曾留意钢笔滚落的位置。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谌忠修冰冷的叙述还在继续,剖析着其他项目成本失控的案例,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章德理紧绷的神经上。
他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马蜀畅的愤怒、章乐侗的审视、其他同事的震惊与怀疑、咨询组专家们洞穿一切的眼神——像无数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他。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濒死般的咯咯声,双手死死抓住桌沿,骨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汗湿的手背上,仿佛那里是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时,劳资管理专题负责人岑奇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来自佳木斯的经济师语调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劳动力调配严重无序,工效低下。以棉纺厂工地为例,架子工班组核定编制12人,实际在岗长期不足8人,但工资总额却按满额发放!考勤记录混乱不堪,存在严重的‘吃空饷’嫌疑!东闻亥科长,请解释!”
一直佝偻着抽烟的东闻亥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半截烟掉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烟灰撒了一片。他慌乱地想去捡,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最终只是徒劳地按住了那团烟灰,头埋得更低了,脖颈处一片涨红,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困兽般的呜咽。
混乱与紧张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材料管理专题负责人乜宏志站起身,这位冶金系统来的物资专家神情严肃,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材料供应处的人。他正要开口,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门口站着的,是计划管理专题负责人考绿君。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得发白几乎透亮的蓝色涤卡工作服,身形显得比往日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眼窝深陷,嘴唇也失了血色。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明亮,如同风暴过后沉淀下来的深潭,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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