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并非对高育良的“栽培”毫无触动。恰恰相反,最初的他,是心怀感激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高育良是系书记,学术权威,能得到他的青睐,对于任何一名学生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那些额外的机会——省里的研讨会、接待考察团、甚至这次演讲比赛“特殊的考验”——都让他觉得自己的才华得到了认可,前途一片光明。高育良的每一次鼓励、每一次“指点”,都让他觉得这位老师不仅学识渊博,而且真心为学生着想,用心良苦。
他甚至会在和钟小艾聊天时,不自觉地为高育良辩护:“小艾,你可能对高老师有误解。他是真的惜才,你看他给我这些机会,都是为了锻炼我,让我凭实力说话。”
然而,随着“机会”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高,并且总是与梁璐的“关怀”如影随形,一种隐约的不安开始在他心底滋生。高育良的“栽培”似乎过于密集,而且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就像被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水流推动着,不由自主地向前,几乎没有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更让他感到微妙不适的是梁璐。梁老师的“关心”无微不至,从学术到生活,几乎无所不包。开始时,他将其理解为师长的热忱和赏识。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一些越界的信号。那种过于专注的凝视,那种不经意间的肢体靠近(比如拍拍他的肩膀,整理一下他的衣领),那种超出师生关系的礼物和邀请,都让他感到一丝窘迫和压力。他并非不通世事的书呆子,能感觉到那关怀背后,似乎隐藏着另一种性质的期待。
但他无法,或者说不愿,彻底拒绝。
一方面,他享受着这种被重视、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这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事业心。梁璐能提供的资源和平台,确实对他极具吸引力。另一方面,他内心也存在一种侥幸心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梁老师只是比较热情?高老师只是爱才心切?如果真的拒绝了,会不会显得不识抬举,反而得罪了这两位能决定他未来命运的“贵人”?
于是,他陷入了一种欲拒还迎、近乎脚踩两只船的尴尬境地。
他会接受梁璐的音乐会门票,然后找借口说是“系里老师给的福利,不去浪费”; 他会收下那些昂贵的参考书,安慰自己这是“学术交流”; 他会赴梁璐的饭局,席间听着她以“引荐”为名,向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介绍他,内心既有些不适,又难以抑制地感到一种踏入某种圈子的兴奋。
他试图在钟小艾面前隐瞒这些细节,或者轻描淡写地带过。但他闪烁的眼神和含糊其辞,如何能瞒过心思敏锐、又早已心生警惕的钟小艾?
钟小艾的担忧与日俱增。她亲眼看到侯亮平的变化,看到他周旋于高育良和梁璐之间,身上逐渐沾染了一种她并不喜欢的、过于世故和急于求成的气息。她几次三番地警告他:
“亮平,离梁璐远点!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那不是老师看学生的眼神!” “高育良为什么把所有好处都给你?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你不要被那些虚名浮利迷花了眼!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起初,侯亮平还能听进去一些,会反思,会安抚钟小艾。但次数多了,尤其是在他享受着“特殊待遇”带来的甜头时,他对钟小艾的警告开始感到不耐烦,甚至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不够理解他”、“阻碍了他的发展”。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末。
梁璐以“庆祝侯亮平演讲比赛进入决赛”为名,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说“就几个朋友,简单聚聚”。侯亮平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梁璐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暗示有一位“对你未来很有帮助的叔叔”也会来。他最终答应了,并鬼使神差地对钟小艾谎称是“和高老师还有几个同学一起讨论案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晚上,钟小艾恰好和一个朋友在那片小区附近逛街,亲眼看到侯亮平穿着一身显然精心打扮过的衣服,手里提着果篮,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梁璐家所在的单元门!根本没有什么高老师,也没有什么同学!
那一刻,钟小艾如遭雷击。她站在初秋微凉的夜风里,看着那扇透出温暖灯光、却仿佛吞噬了她所有信任的窗户,浑身冰冷。欺骗!**裸的欺骗!她之前所有的担忧和警告,都成了可笑的自言自语。侯亮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开始用谎言来掩盖他奔向那条她认为危险而虚伪的道路!
她没有冲上去质问,也没有打电话揭穿。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灯光熄灭,侯亮平的身影重新出现,脸上似乎还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愉悦笑容。
第二天,侯亮平像没事人一样来找钟小艾,还想用昨天的谎言继续搪塞。
钟小艾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担忧和气愤,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失望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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