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离开了两年、略显清冷的单位宿舍,祁同伟简单归置了一下行李。窗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久未住人的沉闷气息。他打开窗户,让初春微寒的空气流通进来,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些。从京州带回的喧嚣与压力,似乎暂时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安静空间之外。
他想起木书记的叮嘱,首要任务便是归还李老的书。他小心翼翼地从书柜最里层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里面正是那两本他借阅已久、堪称“镇室之宝”的内部资料——李老亲笔签名的回忆录和一本罕见的早期经济调研报告汇编。书页依然整洁,但他还是仔细地用软布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逾期不还”的愧疚感。
接着,他又从床下拖出一个不大的纸箱。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沓手稿,字迹遒劲有力,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稿纸。这是他在京州工作之余,利用无数个夜晚和周末断断续续写就的《明朝那些事儿》的剩余部分书稿。当初离京赴任前,他曾与李老畅谈历史,李老对他的一些独特见解很是欣赏,半是鼓励半是玩笑地说:“同伟啊,你这些想法不写下来可惜了。要是真写了,写完可得先给我这老头子瞧瞧,我也解解闷。”祁同伟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一口应承下来。这两年,无论多忙多累,他都没有完全停下笔,仿佛这不仅是对李老的一个承诺,也是对自己在繁杂政务之外,精神世界的一种坚守和慰藉。
如今,书稿终于完成。他仔细地将手稿按章节顺序整理好,用牛皮绳捆扎整齐,放进一个干净的硬纸盒里。连同那两本珍贵的书,一起装进一个手提袋。他心想,这次可不能再失信了,万一李老真“追”到单位来,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提着东西,祁同伟打车前往目的地,一条以宁静和深厚历史底蕴着称的胡同。越是接近那片区域,氛围越是肃穆安静,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是两个世界。
车子在胡同口停下,这里设有岗哨。祁同伟下车,整理了一下衣着,走上前去。执勤的哨兵身姿笔挺,目光锐利而警惕。
“同志,您好。我是祁同伟,来拜访李老,归还之前借阅的书籍。”祁同伟语气平和,主动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哨兵接过工作证,仔细核查了照片和本人,又看了看他手提袋里的东西——两本厚厚的书和一个看起来装着文稿的盒子,表情略微缓和,但程序丝毫未减。
“请稍等,我需要联系李老秘书确认。”哨兵回到岗亭,拨通了内部电话。
祁同伟安静地等在原地,初春的寒风吹过,带着胡同里特有的古朴气息。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李老虽已退下多年,但余威犹在,门庭依旧森严。
过了一会儿,只见从胡同深处,袅袅婷婷地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少女。
她的出现,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骤然映入了这略显萧索的冬日胡同背景中,让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失去了色彩。
首先映入祁同伟眼帘的,是那身象牙白的肌肤。那不是常见的苍白,而是如上好象牙般温润细腻的白皙,被室外清冷的空气一激,透出淡淡的、如同映着霞光的雪色般的红晕。那红晕自双颊悄然漫染开去,缓缓蔓延至线条柔美的下颌,最后停留在那对玲珑剔透的耳垂上,宛如白玉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生动得令人心颤。
她的眉眼,当真是被上天用最细致的工笔精心描摹出的。眉形舒展如远山含黛,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份独特的清韵。一双眸子,是祁同伟从未见过的清澈与明亮,宛如秋水横波,澄澈见底,又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朦胧与静谧。当她抬起眼睫看向他时,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垂下,便在眼下投出一弯极温柔的阴影,那阴影里,竟似乎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她青春气息不甚相符的淡淡怅惘,反而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浅燕麦色羊绒大衣,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姿清瘦颀长,脖颈间松松地围着一条柔软的白色绒线围巾,愈发显得那张脸小巧精致,我见犹怜。鸦羽般浓密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披在肩后,一阵寒风吹过,调皮地掠起几缕发丝,黏在她呵气成霜的、色泽柔嫩的唇边。
她款步走来,步伐轻盈而稳定,目光落在岗亭外的祁同伟身上。那双浸在冬日稀薄阳光里的眸子,像极了最上等的、被置于冰水之中的黑琉璃,清澈、明亮得不含一丝杂质,带着一种尚未被世故人情磨钝的诚挚,以及一点点对陌生来客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探究。
她走到近前,声音清越,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自然的矜持:“请问,哪位是祁同伟同志?”
祁同伟在一瞬间,竟有些失神。他自认并非没有见过世面之人,在京州两年,也见过各色人等,其中不乏容貌出众者。但眼前这个少女,她的美,并非那种具有侵略性的、明艳逼人的美,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又脆弱、知性又略带忧郁的独特气质,混合着极致的年轻与一种难以捉摸的韵味,在这古朴的胡同背景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撞击人心的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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