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的日子终于到了。
深秋的天空湛蓝高远,阳光透过市美术馆高大的玻璃穹顶,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粼粼的光斑。报告厅外的休息区,已经聚集了不少提前到来的观众,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朝气蓬勃的学生,也有不少衣着得体、看起来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中青年人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的气息。
苏晚站在后台的小休息室里,面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仪容。她今天穿了一套略显正式但又不失亲和力的浅灰色西装套裙,内搭白色丝质衬衫,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优雅而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雅的职业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红,既提气色,又不显张扬。
镜中的女人,眼神清澈而坚定,眉宇间带着一丝即将登台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专注。她知道,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顾承屿的女友”,而是“修复师苏晚”。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稍稍压下了心底深处那份关于顾承屿是否会到场、以及他会如何看待“工作状态下的自己”的隐秘忐忑。
陈馆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苏晚,准备好了吗?外面快坐满了,反响比预期还要热烈。”
“准备好了,陈馆长。”苏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放轻松。就像我们之前排练的那样,把你最专业、最想分享的东西展示出来就行。”陈馆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苏晚拿起准备好的激光笔和微型麦克风,跟着陈馆长走向报告厅的侧门。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嗡嗡的交谈声和灯光的热浪扑面而来。报告厅很大,呈扇形分布,能容纳近五百人,此刻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座无虚席。最前排是预留的嘉宾席,坐着几位馆领导、特邀的专家学者,以及……苏晚的目光扫过,心脏猛地一跳。
顾承屿果然来了。
他坐在嘉宾席偏左的位置,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姿态放松却依旧引人注目。他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看起来像是政府文化部门官员模样的人说话,神情专注。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转过头,视线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站在侧门阴影处的苏晚身上。
隔得有些远,苏晚看不清他眼底具体的情绪,但能感觉到那目光沉静而有力,像一道无声的支撑。他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表情或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几秒钟后,才重新转回头去,继续与旁人交谈。
但就是这短暂的对视,却奇异地让苏晚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来了,他看到了她,以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预设的姿态。这就够了。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响起,介绍着本次讲座的背景、意义,以及主讲人苏晚的履历和成就。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伴随着一阵礼貌而期待的掌声时,苏晚定了定神,挺直脊背,迈步走向了灯光汇聚的讲台中央。
站定,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扫过台下数百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然后,她开口了。
“各位来宾,各位同道,下午好。我是苏晚,一名普通的书画修复工作者。今天站在这里,我感到非常荣幸,也感到责任重大。因为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不仅仅是‘如何修补一幅破损的古画’,更是关于‘如何与时光对话,如何让沉默的文物重新开口诉说’。”
她的声音通过优质的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报告厅的每一个角落,清悦,平稳,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沉静力量。开场白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直指核心,瞬间抓住了听众的注意力。
讲座的主题是“古书画修复中的‘加法’与‘减法’——以《秋山萧寺图》修复实践为例”。苏晚早已将内容烂熟于心。她操作着遥控笔,身后的巨幅投影屏幕上开始展示高清的图片、示意图、分析数据。
她从《秋山萧寺图》的病害检测讲起,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绢素老化、颜料脱落、折痕断裂、霉斑污渍……她展示了多光谱成像下隐藏的原始色彩信息,分析了不同朝代补笔的风格差异对画面意境的破坏。她的讲述逻辑清晰,图文并茂,既有扎实的技术支撑,又不乏生动的比喻和深入浅出的阐释。
“……所以,在修复中,我们常常要做‘减法’。减去后世不当的添加,减去时光留下的非本质性伤痕,减去一切干扰我们接近原作精神的‘噪音’。”苏晚切换了一张PPT,上面是清洗掉部分污垢和拙劣补彩后,画面显得清晰了一些,但依旧残破的《秋山萧寺图》。“这个过程,需要勇气,更需要精准的判断。因为我们要减去的,可能是某个朝代的‘审美’,也可能是某个收藏者的‘喜爱’,但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作者的‘本意’,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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