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遭遇,昼伏夜出。
武松与鲁智深专拣那荒僻小径,避开官道村镇。
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偶尔冒险在极偏僻的村落用些散碎银子换些干粮,却也如同惊弓之鸟,不敢久留。
连日的奔波与紧绷的神经,让鲁智深这般的豪杰也显出了几分憔悴,骂骂咧咧的时候多了,沉默的时候也多了。武松则愈发沉静,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是磨过的刀锋,时刻洞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他手中的那块刻着诡异鸟形符号的木牌,已被摩挲得光滑,却依旧猜不透其背后代表的,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这日午后,两人翻过一道山梁,前方地势稍缓,出现一条被车马碾出深辙的土路。
路旁挑着个破烂的酒旗,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三个褪色的大字——“十字坡”。
酒旗之下,是几间看起来比那山神庙强不了多少的茅屋土墙,门前搭着个凉棚,摆着几张油腻破旧的桌子。
一个腰粗如桶、鬓边插着一朵蔫巴巴野花的妇人,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瞟着路上,带着几分市侩,几分精明,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悍戾。
“十字坡……”鲁智深停下脚步,眯着眼看了看那酒旗,又抽了抽鼻子,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劣质酒水和熟肉的味道。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娘的,这鸟地方,倒让洒家想起一个故人。”
武松目光微凝,也落在了那妇人身上。这地方,这妇人……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是了,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
在原着的命途里,此地应是武松险些遭了毒手,后又与张青孙二娘结拜之处。
可如今,自己叛出梁山,身后追兵不断,这“十字坡”还是那个“十字坡”吗?
况且如今哥哥嫂嫂还在梁山,当下之人又岂会是真正的“母夜叉孙二娘”。
“那孙二娘”见两人驻足观望,尤其是看到鲁智深那雄壮身躯和骇人禅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疑,随即脸上堆起热情得有些过分的笑容,甩着手中的抹布迎了上来:
“哎呦!两位客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呐?看这风尘仆仆的,快进来歇歇脚!咱家有新酿的村酒,刚出锅的香肉,管饱管够!”
她说话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武松空着的双手和精悍的身形上扫过,又在鲁智深的禅杖上停留了一瞬。
鲁智深肚子里的酒虫早已被勾了起来,闻言便要迈步。
武松却伸手虚拦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孙二娘,开口道:“有劳店家。烦切五斤牛肉,打两角酒,再备些炊饼,我等吃完便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那孙二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好嘞!客官里面请,里面请!这就给您二位准备!”
两人在凉棚下靠外的位置坐下,武松背对着墙壁,面朝大路,将周遭情形尽收眼底。
鲁智深则将禅杖靠在手边,一双虎目却忍不住往那灶间方向瞟。
不多时,那孙二娘端着一个大木盘出来,上面摆着两大盘酱牛肉,一坛酒,几只粗陶碗,还有一摞炊饼。
“客官,酒肉来了!您二位慢用!”她将东西放下,目光在武松脸上飞快地掠过,笑着退到了一边,却并未走远,只是倚在门框上,拿着那块油腻的抹布,看似随意地绞着。
鲁智深早已迫不及待,拍开泥封,抱起酒坛便倒了一碗,那酒液浑浊,气味却颇为浓烈。
他端起来闻了闻,又看了看盘中的牛肉,色泽深红,纹理粗糙,倒像是正经的黄牛肉。
“师兄。”武松低声唤了一句,拿起一只炊饼,掰开,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气孔,又凑近闻了闻,随即对鲁智深微微摇了摇头。
鲁智深动作一顿,看了看武松,又看了看碗中的酒和盘中的肉,眼中的渴望迅速被警惕取代。
他虽性急,却不傻,野店与破庙的教训犹在眼前。
武松拿起酒碗,作势欲饮,碗沿沾唇的刹那,他敏锐地捕捉到那孙二娘绞着抹布的手指微微收紧,呼吸也屏住了一瞬。
他放下酒碗,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却并未送入嘴里,只是放在鼻下细细嗅着。
除了浓郁的酱料和肉香,似乎并无异样。但他心中的那份警觉丝毫未减。
“店家,”武松忽然抬头,看向孙二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牛肉,滋味倒是厚重,只是不知是何处的牛,肉质如此紧实?”
那孙二娘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客官说笑了,自然是山里放养的老黄牛,嚼头是足了点,下酒却是正好!”
“是吗?”武松放下筷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那孙二娘,“可我闻着,怎么有股子……不该有的‘酸’味?”
“酸”字一出,那孙二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被戳破秘密的凶悍与阴沉。她猛地将手中抹布往地上一摔,厉声道:“好个眼尖的贼汉子!既然识破了,就别怪老娘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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