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号在晨雾中靠岸时,江宁码头已是一片喧嚣。
慕笙提着简单的行李下船,混在人群中,刻意压低了头上的帷帽。昨夜那一场惊魂后,周老板说什么也不敢再载她,天没亮就把船泊在了最近的镇江渡口,帮她换了艘运粮的货船,这才辗转到了江宁。
饶是如此,一路上她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有人在盯梢。
她按着陆执给的地址,先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客栈叫“悦来”,开在城西的巷子里,门脸陈旧,客人多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姓吴,说话带着浓重的江宁口音,见慕笙单身女子投宿,多打量了几眼,却也没多问。
“天字三号房,靠里,清静。”吴老板娘递过钥匙,“姑娘是来探亲还是办事?”
“投亲。”慕笙垂下眼,“舅家在栖霞山下,多年未联系了,先找个落脚处,慢慢打听。”
吴老板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房间在二楼尽头,推开窗就能看见巷子对面灰扑扑的屋顶,远处隐约可见栖霞山的轮廓。慕笙关上门,仔细检查了房间——还算干净,床榻桌椅都结实,门闩也牢固。
她放下行李,从怀中取出锦囊。信号弹和假死药都完好无损,那封手谕她贴身藏着,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下一步,是去松庐。
但昨夜水匪那句“江宁的陈老爷”,让她心头警铃大作。对方既然能派人沿江拦截,松庐那边必然也布置了眼线。贸然前去,等于自投罗网。
她在窗边坐下,摊开一张在码头买的简易舆图。栖霞山在城北,山脚下有大片田庄和零散宅院,松庐的位置图上没有标注,但按照记忆,应该在栖霞寺以东三里左右。
正盘算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隔壁房间。慕笙屏息细听,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粗哑,一个尖细——
“老三,东家交代了,这几日城里来的生面孔,尤其是年轻女子,都得留意。”
“知道知道,这不正盯着嘛。不过二哥,你说东家找的那幅画,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事。对了,悦来客栈新住了个女子,去查查底细。”
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慕笙迅速收起舆图,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闭眼装睡。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客官,送热水。”
是店小二的声音。慕笙没动,只含糊应了声:“放门口吧,我歇着呢。”
门外沉默片刻,脚步声渐远。
慕笙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这么快就找上门了?那个“陈老爷”的眼线,比她想的更密。
她不能再在客栈待下去了。
天黑后,慕笙换了身深色衣裳,将头发全束进布巾里,从后窗翻出,沿着屋脊悄无声息地溜到隔壁屋顶。果然,她房间斜对面的巷口蹲着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袋,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客栈门口。
慕笙伏低身子,等一队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时,借着梆子声的掩护,从屋顶滑到后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夜里的江宁城安静许多。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城北去,避开主街,专挑僻静小巷。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栖霞山脚下。
月光下,山影如墨,松涛阵阵。她找到那条熟悉的小路——十年前,父亲曾带她来松庐小住,那时忠伯身体还硬朗,每天清晨都会沿着这条小路去山泉挑水。
小路尽头,果然有三棵老松。松树后是一处青砖灰瓦的小院,门前挂着盏气死风灯,灯下木匾上“松庐”二字依稀可辨。
但院子里有光。
慕笙躲在树后,仔细看去。正屋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似乎在对坐饮酒。院子里还拴着两条大狗,听到动静,立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她不敢靠近,绕到宅子侧面。那里有棵老槐树,枝丫伸进墙内。小时候她常爬这棵树,偷看忠伯在院子里晒草药。
慕笙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爬上树。墙内是个小花园,荒芜已久,杂草丛生。正屋的侧窗开着一条缝,灯光和人声从里面漏出来。
“……老爷说了,那女人肯定要来。咱们守好这儿,只要她露面,立刻拿下。”
“可是刘哥,都守了三个月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老头也嘴硬,打死都不说画在哪儿……”
“闭嘴!让你守着就守着,哪那么多废话!”
慕笙心头一紧。老头?是忠伯吗?他还活着?
她屏住呼吸,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这一动,脚下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院子里两条狗猛地狂吠起来!
屋里的人立刻冲出来:“什么人!”
慕笙迅速滑下树,但已经晚了。两个汉子提着灯笼追出来,见她身影,厉喝:“站住!”
她拔腿就往山上跑。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狗吠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山路崎岖,慕笙不熟悉地形,几次险些摔倒。追兵越来越近,她能听见身后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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