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侧后方的一排矮房,便是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宫人的居所及轮值歇脚处。比起浣衣局十几人挤在一间通铺的潮湿逼仄,这里堪称天堂。至少,慕笙分得了一个靠墙的狭窄铺位,有一扇小窗,能透进些许天光。
然而,这“天堂”却比浣衣局更让她感到窒息。
福公公将她领到这里,只丢下一句“规矩自己学着点,机灵着些,别冲撞了陛下”,便转身离开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双阅尽世事的老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她只是一件暂时存放在此的无关紧要的物件。
福公公一走,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原本或坐或站的五六名宫女太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慕笙身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排斥。
一个刚从浣衣局出来的最低等宫女,何德何能,竟能得了陛下的青眼,留在紫宸殿外伺候?虽说只是殿外,但已是无数宫人挤破头也够不着的荣耀和……危险。
一个穿着比旁人略好些、年纪稍长的宫女走了过来,她面容尚可,但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薄劲儿。她是这里的掌事宫女,名唤红袖。
“你就是慕笙?”红袖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清丽的脸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嫉恨,“浣衣局出来的?倒是走了大运。”
【呸!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让陛下留了你!一张狐媚子脸!】
慕笙垂着眼,恭敬地回答:“红袖姐姐,是奴婢侥幸。” 她心中凛然,这敌意来得直接而汹涌。
“侥幸?”红袖嗤笑一声,“在紫宸殿当差,可没什么侥幸可言。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你既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手脚麻利点,眼睛放亮些,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更不该有的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
她语气严厉,带着十足的训诫意味。
【最好自己识相点,犯个错,赶紧滚蛋,或者……直接消失。】
慕笙心头一紧,面上却愈发温顺:“是,奴婢谨记姐姐教诲。”
另一个小太监凑过来,笑嘻嘻地道:“红袖姐姐,您就别吓唬新来的了。慕笙是吧?我叫小顺子。你能从陛下手里全须全尾地出来,可是头一份儿!跟咱们说说,陛下当时……是个什么光景?”
他看似好奇,实则眼神闪烁,带着打探的意味。
【得问问清楚,陛下是不是真对她另眼相看?要是的话,可得早点巴结……】
慕笙尚未回答,红袖已厉声打断:“小顺子!胡吣什么?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测的?想死别拖着我们!”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退到一边。
慕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红袖的排挤,小顺子的见风使舵,还有其他几人或明或暗的打量。她如同落入狼群的小羊,四周皆是绿油油的眼睛。
她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半天,慕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默默地熟悉着殿外伺候的流程——何时擦拭廊下的栏杆,何时更换香炉里的香灰,何时准备好陛下可能需要的茶水点心。她手脚勤快,动作轻柔,力求不出任何差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午后,阳光正盛,殿外廊下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风。
一名身着绯色宫装、云鬓珠翠,容貌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正是昨日一句话决定了慕笙命运的林昭仪。
紫宸殿外的宫人们立刻跪倒一片:“参见昭仪娘娘。”
慕笙随着众人跪下,心头警铃大作。她来了!
林昭仪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在跪伏的宫人中间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慕笙身上。
“哟,这就是昨日新来的那个宫女?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慕笙依言抬头,目光谦卑地垂视着地面。
林昭仪打量着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嗯,模样确实齐整。本宫昨日瞧着就喜欢,看来陛下也觉得不错,竟把你留下来了。”
【这小贱人,命倒硬!居然没死?陆执那疯子转性了?】
慕笙能清晰地听到林昭仪的心声,那声音与她娇柔的外表截然不同,充满了怨毒和算计。
“奴婢卑贱之躯,蒙娘娘抬举,陛下宽容,方能在此效力。”慕笙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昭仪笑了笑,纤纤玉指抚过腕上的翡翠镯子:“在本宫面前就不必自谦了。能在陛下跟前伺候,是你的造化。说起来,你原是浣衣局的?家里是……”
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但慕笙的精神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来了!真正的试探来了!
她尚未回答,就听到林昭仪身边一个端着点心盒子的宫女的心声:【娘娘真是高明,先问她出身。若她家世有疑,或是罪臣之后,便可立刻发作,治她个欺君之罪,直接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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