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两个字,像两颗冰珠子,砸在紫宸殿冰冷的地砖上,激起的回响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慕笙猛地抬头,看向陆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烛光在深黑的眸子里跳跃,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这平静比暴怒更可怕。
福公公——那个侍奉陆执近二十年,从潜邸到深宫,几乎是他身边最久、最信任的老仆?会是内鬼?往他灯油里掺药,让他失眠易怒,性情越发暴戾?
“陛下……”慕笙下意识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证据呢?刘保的一面之词?
陆执没看她,只对外面道:“带刘保。”
很快,两名影卫架着一个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的太监进来,扔在地上。正是灯火局管事刘保。他瑟缩着,不敢抬头。
“刘保,”陆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再说一遍,是谁指使你,在朕的灯油中做手脚?”
刘保抖得如风中落叶,涕泪横流:“陛……陛下饶命!是……是福公公!是他给了奴才药粉,说……说是安神的,让奴才每日掺一点点在送往紫宸殿的灯油里!奴才起初不知是毒,后来察觉不对,可……可福公公拿捏着奴才的家人,奴才不敢不从啊!求陛下开恩!奴才愿以死谢罪!”
他砰砰磕头,额前很快一片血肉模糊。
“药粉何处得来?”陆执问。
“也……也是福公公给的。说是……说是南诏进贡的上等香料,凝神静气……”刘保哭道。
南诏。又是南诏。
陆执沉默良久,才挥挥手:“带下去,看押。”
影卫将刘保拖走。殿内再次陷入死寂。福公公一直垂首站在一旁,此刻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陛下信了?”他问,声音苍老而平稳。
“朕只信证据。”陆执看着他,“刘保家人,已在你老家庄子上找到,安然无恙。并非你拿捏,是你一直暗中照拂,甚至替他老母延医问药。”
福公公微微一愣。
“你若要挟持人质,不会如此。”陆执继续道,“但你确实给了刘保药粉,也确实让他掺入灯油。为何?”
福公公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陛下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潜邸夜里惊醒,需要老奴点灯陪着,才能安睡的小殿下了。”
陆执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
“老奴侍奉陛下二十年,看着您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福公公声音低缓,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陛下登基时,老奴比谁都高兴。可后来……老奴看着您越来越像先帝,像……像那些死在夺嫡路上的王爷们。多疑,暴戾,枕边放刀,夜里惊醒。”
他抬起浑浊的老眼,看着陆执:“陛下可知,您多久没真正笑过了?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夜里批折子,眉头总是锁着,肩上的伤疼得厉害,也不肯让太医仔细看。老奴……心疼。”
“所以你就给朕下药?”陆执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压抑的怒意,“让朕变得更疯?”
“那不是毒!”福公公第一次提高了声音,带着急切,“那是南诏的‘安神草’!少量使用,确能助眠静心!老奴问过南诏的医者,只要控制分量,绝无伤害!老奴只是想……想让您能睡个好觉,少些噩梦,少发些脾气。陛下,您可知您盛怒之下杖毙宫人时,老奴心里……”
他哽住,老泪纵横。
“可你勾结南诏。”陆执打断他,声音冰冷如铁,“南诏使团今夜作乱,宫中刺客路径熟悉,你敢说与你无关?”
福公公摇头,泪珠滚落:“老奴从未勾结南诏!那药粉……是多年前,平宁长公主赏赐给老奴的,说是南诏贡品,安神极好。老奴自己用过,确实有效,才……才敢给陛下用。至于南诏使团和刺客,老奴一概不知!陛下明鉴!”
“不知?”陆执冷笑,“刘保指认你,南诏药粉在你手中,今夜刺客对宫中路径了如指掌——福安,你是朕身边最久的老人,这宫中一砖一瓦,还有谁比你更熟?”
福公公浑身一震,脸色灰败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最终却只是惨笑一声,缓缓跪倒,以额触地。
“老奴……无话可说。陛下要杀要剐,老奴绝无怨言。只求陛下……保重圣体。夜里,记得添衣。”
这话语里的绝望与认命,让慕笙心头一酸。她看着那个伏在地上的苍老身影,又看向御座上脸色冰封的陆执。她能“听见”陆执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有被背叛的震怒,有多年情分的刺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他真的相信福公公是主谋吗?
“福安,”陆执缓缓开口,“朕最后问你一次。你背后,可还有旁人指使?那‘影子’,是谁?”
福公公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清明:“陛下,老奴不知什么‘影子’。老奴所做一切,皆是自作主张。老奴只是……一个看着小殿下长大,却忘了殿下早已是君王的……糊涂老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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